“雕石？”

说着话，我已把男方的称呼写下了。自兴：你好！

“行啊，把男方的信让我看一下吧。”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信，展开信笺，就着窗透来的光线，读了起来。

于我来说，这是成人以后和异之间的第一次亲吻，我相信于雨山屯乡间的吴仁萍更是这样。故而我们会忘乎一切地久久拥吻，地陶醉在初吻的甜和幸福之中。

“她这回嫁，是快得奇。”吴仁萍添着嘴说“以往讲起来，她总是说，我嫁在前，她嫁人在后。”

“就你是个憨包！”她张嘴用的就是责备的语气“连这都看不来。你以为我就那么喜读书啊，我都十九岁了，啥都读不去了。我到小学校来，就为的是能看见你、听你讲话，你讲啥都不要，只要是你在讲就成了。有好多次，我在课堂上瞅着你，就看见你的嘴在动，说些啥我本不晓得。”

我摇：“没听说啥呀。”嘴里这么说，我脑里却想起了那些关于皇帝宝剑的传说。

“写信？”吴仁萍的个和吴玲娣差不多，但骨明显地要比吴玲娣壮实得多，丰满的脸颊，浑圆的肩膀，胖乎乎的手臂，隆得的脯，全上下都洋溢着乡村少女那健朗的朝气。她在我边一坐下，我就觉得有些不自然。

“不信你看嘛。”

“让你好好学习，好好学习，你就是不学好。”我忍不住摆起了老师的架，对她抱怨一般批评起来“现在好，这么大年龄了，读到五年级，连封信也不会写。你看你…”“哎呀，华老师，你咒得我脸都红了。”吴仁萍一把逮住我的手臂摇晃着“不是早和你说过嘛，我脑壳就是笨，不会读书。再说，嫁都要嫁人了，读书又有啥用。”

“没得了，就是这几条。”

“那她还愿嫁过去？”我大惑不解了。

“可恋结婚，互相之间，总该有了解吧。”

原来是这样！

“要得。”吴仁萍并不羞怯，她扯过一条我手指的板凳，挨近我坐下，从衣兜里取一封信“华老师，我是求你替我写回信的。”

我心中明白了，叹了气说：“嫁是早晚的事。可总该找个心里中意的人啊。”

没想到她本浑然不觉。我镇定着自己，笑着摇：“要依我的心思，我就不写这个信。”

“那么，”我极力想要理解这些天天相、原以为很熟悉的村寨上的姑娘“你们，你们当姑娘的，就不会自己喜上一个人，就不┗帷”

“你说呢，”吴仁萍抢白一般说着，陡地离座起，走到门边，重重地把门闩“咚”一声闩上，继而一阵风般扑回来，双手使劲地搂住我的脖往她脸前狠狠地扳过去。

也正是因为初吻，我们仅仅停留在亲吻和拥抱阶段，始终没有逾越到更新的阶段。

“你呀，真会装，装一副一本正经、不让人接近的模样。”吴仁萍嗔怪地说着，伸手狠狠地揪了一下我的鼻尖。

“这你就不知了，”吴仁萍叹了一气，她嘴里的气息，全拂到我的脸上，我瞅着她，第一次看见这个总是活泼快乐的姑娘，里闪烁着忧郁的神情“我这个男家，在县城城关，离县城很近的，男方爹因为有石雕手艺，调在县城商业局下一个什么单位工作，其实就是手工作坊罢。娘呢，是菜农，主要是蔬菜，收也要比我们雨山屯这山旮旯。我这门亲事，还是他们托县城里我的舅舅串线攀上的呢。”

“你咋个会喜上我呢？”借着黄昏时分淡弱的光线，我凑在吴仁萍的耳边低声问。由于过分激动，我说话的声气都在颤抖。

吴仁萍瞥我一：“你没听说吗？华老师。”

…”她的这一举动，使得吴仁萍慌得叫起来“你咋个不等我？”

“是这样，”吴仁萍抿了一下嘴，睛往额颅上翻了翻，像平时站起来背书背不下去一样，讷讷地说“结婚的日，我家爹妈说，还是定在正月十五元宵节为好，再说，我还要在雨山屯和父母好好过一个节哩，在元宵接亲，不也一样是双喜临门嘛。不过，在来接亲之前，还得规矩送来灯草呢衣裳四，颜不能一样，鞋两双，厚薄线衣四件，呢大衣一件，袜十二双，对了，最要的是，还要现金二百元，一定要事先派人送到雨山屯来。上面这几条，若有一条不到，元宵节是接不成亲的。华老师，你一定得把这说明白。”

“我就只晓得他是个男人，脸貌还过得去。”

“哎呀，华老师，跟你说不清，雨山屯的姑娘，结婚前都这么写啊！”吴仁萍眨着睛，不无怨尤地说“都说，这是当姑娘时最后一次开条件了，不把要穿、要用、要的都写上，嫁了过去，就再也要不到了。”

我这才晓得，吴仁萍不是陪同吴玲娣来的，她也有事情找我。我瞧着吴玲娣远去的背影，抬瞅了吴仁萍一，笑着说：“你也有事，说罢，什么事？坐下说。”

我记不得我们忘情地亲吻了多久，只觉得乡村小学校办公室里的光线晦暗下来，远远地传来农民们吆喝着耕回归的声气。

我轻轻托起她的下，笨拙地亲吻着她的嘴。她抬起来，黑亮的睛闪烁着瞥了我一，又迅疾地垂下了睑。起先是被动地、张地接受着我的吻，我吻得她久了，她的双渐渐地有了回应，气得愈发了，也扭动起来，我们烈地亲吻着，恨不得两个搂在一起的永不离开。

我的睛里闪动着金星，直觉得她的笑容充满了诱惑，她的上洋溢着芬芳，她依偎在我怀里的觉是我从来没有受过的，真是又妙又令人惶惑，我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那红中泛着一层黝黑光亮的脸颊竟是那么的柔诱人。我真不想放开她，吻她第二下的时候，这个泼辣、直率的姑娘，显然还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大睁双瞪了我一，遂而羞涩地埋下了脑壳，直把脸往我的怀里钻。

看信的时候，我陡地嗅到一郁的野的气息，转脸望去，只见吴仁萍也把脸凑近过来，看着我手中的信。她的后脑壳上，着一束醒目的野，那香和姑娘上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幽幽地散发着一素馨，好闻极了。

吴仁萍一把逮住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千万别把这一┞┝恕！豹

“咋不会？你把我们当憨包啊，你真以为我们只会下死力气┗畎。　豹

那一刻，人世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我的睛里，只有吴仁萍这个活生生的、充满朝气和灵的姑娘。

“就这么办！你敢么？”

“我看，我看。”她说着话，双手逮住我持笔的手臂，把脑壳凑到桌面上来，手指尖着信纸，一一看着我写下的字，结结地读着，整个几乎挨在我的前。后脑壳上的那束散发着清香的野，在我的前一颤一颤的。我的心别别剥剥不自然地起来。她那劳动少女结实的后背，厚实的肩膀，发下面洁白的颈项，全在我前充满诱惑地晃动起来。我的手忍不住轻轻地在她的背脊上。

“哎呀，华老师，你这人就是弯酸多。实话告诉你，她的情况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她说那个男人三也打不一个，她又不会讲话，两个人要结婚了，总共也还没讲过几句话哩，真正急死人，她只要一想起这来，就浑起疙瘩。”

“那喜上了咋个办呢？”

“没关系，他们家得起。”她大咧咧地说。

我镇定着自己，把信往桌面上一放，故作平静地说：“说吧，咋个写？你先把意思说一说。”

“能喜上，那就好了。”

“你哄我，我才刚刚说完…”

“你这哪像是和人家商量婚期的信啊，简直是在给男方开要钱、要的款单。”

吴玲娣也不回地说：“你的事，自家跟华老师说吧。”说完就扭着跑远了。

“那咋个？”

“财主倒不是，不过他们家有祖传的手艺，会雕石，多少能找几个活路钱的。”

“是她爹怕事，怕玲娣遭罪，才匆匆决定的。”

我俯下脸去吻她，却不敢看她的睛，只是讷讷地说：“我哪里装呀，上课的时候，我都不敢往最后一

“还有吗？”我停了笔，转脸问她。

“有啥办法，”吴仁萍大大的嗓门一下低落下去，隆得的脯在起伏，睑也垂落下来了“命呗！”

“那你也不能要啊。”

“为啥？”

“是啊，你没听说过？城关朗寨那一，专门一适宜刻章雕的石，来钱得很！”

这真是太突如其来了，我心慌地想挣脱她的搂抱，她整个贴在我的上，红扑扑的脸颊直往我的脸上贴来，嘴里激动地呼呼吐来的腾腾的气息，整个儿笼罩了我。

“光这样，你就和人家商量婚期？”

“华老师，”吴仁萍的叫声惊得我赶移开了手，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哪晓得她仰起脸，大睁着双，直瞪瞪地瞅着我，仿佛啥觉也没有地对我说：“你当真全写下了呢，真快！哪，你把信封也给我开┝税伞！豹

我随意地开着玩笑：“那他们家是大财主。牵福叮粒联！！

她一说请我写信，我就明白了，她要我替她写的是什么信。队落的这几年间，时有即将嫁的姑娘，或是在嫂、或是在同伴的陪同下，找到知青屋，来请我写信。那信的内容，多半都是对男方提的娶亲要求的答复，写起来并不复杂。但提笔为自己的学生写一封这样的信，我还从未遇上过。

不过我细细一想，吴仁萍讲的又都是实情。雨山屯小学校四十几个学生，三十来个是十一二岁的娃娃，还有十几个，都是留级生，有留过一年级的，也有留过二年级、三年级的，但是留得再多，包括两个十六岁的男生，都还长着一张娃娃脸，是孩。惟独吴仁萍和吴玲娣，一看就是发育成熟的大姑娘了。初初教她们时，我只以为她们至少是想要一张小学的文凭。哪里想得到，会是这么回事呢。

我望着吴仁萍一脸坦诚的神情，不由叹了气，怜悯中夹杂着不解：“我以为，山寨上姑娘们的情，也像她们的为人一样，纯朴、真诚、圣洁…”

“这么说，”我诧异地瞪大了双“你和人家在谈婚论嫁，却并不喜人家。”

“哎唷唷，真诚、圣洁，你说哪里去了呀，华老师，”吴仁萍不悦地一白，学着我的声调，语气变得怪怪的“嫁人就是嫁人，啥不的，那不让人笑落大牙。”

“是啊。我只有求你了，华老师。”说话间，吴仁萍伸手去，把办公室的门掩上了“我晓得，你写过这信的。”

“所以就使劲开条件啊。”吴仁萍不悦地说。

“你呀。”我又惊又喜地叹息了一声。

信寄自县城城关镇的朗寨，显然也是男方请人写的，字的笔画功架一望而知是练习过笔字的，那行文的语气，还文拖拖地带着文言意味。意思是极为简单明了的。信上说，自从到雨山屯来取得了吴仁萍表示同意的信，一副绣着鸳鸯的袜垫，真是满心喜。经同父母大人商量，男方全家希望能尽快举行婚礼，现定于腊月二十八日这个黄吉日前来雨山屯接亲。之所以定在节之前，是为了喜上加喜，真正地成为双喜临门。望吴仁萍在收信以后，看还有哪些要求，尽快给个回音。以便男方家中照自古以来传下来的婚俗，尽可能好充分准备，满足女方家的要求。

我不便在吴仁萍面前说不的字了。

她这么说，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已经写完了。”

“只我一个超龄的大姑娘天天来读书，我怕难为情，”吴仁萍还在照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就使劲拽着吴玲娣来，她呀，也是个木瓜脑壳，读不书，一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过，自从赶场天你救过她之后，她愿意天天来学校了，她说你不光有知识，细心，讲的课好听，还真是个好人，来学校为的是不让你伤心。”

“这话咋个说？”

我有明白过来了问：“那么，吴玲娣呢？她很快要嫁了，她对未来的那个丈夫，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