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送给父亲的第一盏灯。

那灯守着他，虽灭犹燃。

我心想：这回母亲要把父亲丢了，一定是丢到街上的酒馆了。

母亲决定把父亲送到弟弟家去。

一门母亲就抱着小虎从里屋来了。我着小虎的脑门说：“把你姥爷领回来过年了。”

初三过后，父亲要被送回去了。我愿意请他回来，而永远不希望送他回去。天那么冷，他又有风病，一个人朝回走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父亲的房上落着雪，周围都是雪，还有树，有时从树林传来鸟鸣。太极端明亮。

我买下了一盏灯。天将黑时，将它送到了父亲的墓地。“嚓”地划火柴，周围的夜就颤动了一下，父亲的房在夜中显得华丽醒目，凄切动人。

到什么地步了，比如说被拆洗完了，年粮也蒸完了，各吃采买得差不多了，然后我早回家过节。所以，不我在西安、北京还是哈尔滨，总是千里迢迢地冒着严寒朝家奔，当然今年也不例外。

小虎乐了，他一乐大家也乐了。

我们就去看父亲了。给他献过烟和酒，又烧（捎）了些钱，已经成家立业的弟弟就叩对父亲说：

早饭后，母亲穿好后推起自行车，对父亲说：“孩也稀罕过了，跟我到儿家去过年吧。”

当夜小虎哭个不休。该到睡觉的时辰了，他就是不睡。母亲关了灯，千般万般地哄，他却仍然嘹亮地哭着。直到天亮时，他才稍稍老实起来。

说得跟真事似的，我们都信了。

夫说：“可能咱爸跟到这儿来了，夜里稀罕小虎了。”

母亲把父亲送走的当夜小虎果然睡了个安稳觉。第二天早晨起来他把屋挨个走了一遍，咕噜着一双黑莹莹的睛东看西看的，仿佛在找什么，小虎是不是在想：姥爷到哪儿去了？

走在冷寂的大街上，忽然发现一个苍老的卖灯人。那灯是六角形的，用玻璃成的，玻璃上还贴着“福”字。我立刻想到了父亲，正月十五这一天，父亲的院该有一盏灯的。

父亲没有看过他的外孙，而他生前又是极端喜孩的。我们从墓地回来，纷纷到了家，他怎么会路过女儿的家门而不呢？而他一门就看见了小虎，当然更舍不得离开了。

“爸爸我有自己的家了，今年过年去儿家吧，我家住在——”

正月十五到了。这天是我的生日。二十八年前，一个落雪的黄昏，我降临人世了。那时窗外还没有挂灯，天似亮非亮，似冥非冥，父亲便送我一名：迎灯。没想到我迎来了千盏万盏灯，却再也迎不来幼时父亲送给我的那盏灯了。

弟弟把他家的住址门牌号重复了几遍，怕他记不住。我又补充说：“离综合商场很近。”父亲生前喜到综合商场买来下酒，那地方想必他是不会忘的。

我们一边召唤着父亲回家过年一边离开墓地。因为母亲住在家，所以我们都到家来了。我们都喜家的孩小虎，他刚过周岁，已经会走路了，非常漂亮。

腊月廿六我赶回家中，母亲知这个日我会回去的。因为腊月廿七我们弟要请父亲回家过年。

母亲哄孩一般地说：“慢慢跟着走，街上闹，可别东看西看的，把你丢了，我可就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