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围工学院的人不打自撤。这参谋说:"老实告你,你们当年所有的活动,我们都有记录。你说这一招-围魏救赵-是谁的主意?"
我说:"不才,就是我。"他说:"我不信,你有这能耐。"
我说:"哪是我有能耐,你看毛主席著作呀,各种兵法都写在上边呢。"
打这儿我才知道,他们是准备好秋后算账的,他们还真有根,真厉害。
中央文革一翻脸,大联筹完了,大小组织树倒猢狲散,唯独我们"电车红旗"还没散。第一,因为我还是工代会常委,没倒;第二,我们厂老工人是看我长大的,信我。以前我写东西为他们鸣不平,他们都记得。这就决定了上边非要把我拿下来不可。没多久,我们一派头头都挨整,当上市革委委员的那个人,无中生有硬给扣上"轮奸犯"捕了。工代会翻出我十年前被"劳教二年"的老账,说我不够资格终于拿下来了,内查外调一通搞。我呢,心里有底,早就预备着这场清算,咱一不胡说八道,二不打人,三不搞女人,反革命案件和刑事案件都没有,抓不住我。我就回厂干活,一边应付外边来人没完没了的外调。上上下下我认识的人,大大小小我接触的事太多了,谁出事都来找我查证。咱本来就是草民。在房头上是草,掉在地上还是草。心想"文革"这段就算结了,可这次我是傻小子了。谁知道这一下不是掉在地上,是他妈彻底掉进万丈深渊。
突然一天,公安局军管来人找我,问我六0九武斗死人的事。我把那天在六0九侧面看到的那个推土机的人怎么死的,照实说了,他们记一记就走了。我只当没事。转两天,来了三个人,说叫我去一趟。我说我去小便再定。他们居然出一个人跟在我后边,我心里小鼓一敲,心想不对。随后就跟着他们出厂,进了法院,到传达室后边一间小屋。他们说:"我们三人是法院的预审员和公安局的侦察员,咱们一起学《老三篇》吧!"
我说:"《老三篇》我会背,不用学,有嘛事你们直说。"
他们说:"六0九的事,你还有一档事没说。"
我就给他们三个字:"没有了。"这就僵注了。前后僵了一个礼拜。一天忽然被押到一个地方,进去就关进一间大屋,我一看,监狱!事情大了。可自己把六0九的事在心里细细翻几遍,再没别的事呀。还有嘛更大的事要进监狱,心想只有等他们说了。
夜里一点多,进来四个人。头次见到这位军代表,大个子,山东口音,挺凶,进门一屁股就坐在对面,一个记录员坐在我身边,另外两个在我背后溜达着。我看不对,赶紧紧鞋带。我练过武术,打过球,咱也得预备预备。身后那俩问我要干嘛,我说天凉,脚冷。
军代表开口就问我六0九现场的情况,我记忆力相当好,对他细细描述一番。他指一个地方,靠后门。我说我只去过前门和侧门,这地方我没去过。他再细问,我说我没去过,自然毫无印象。他就火了,说:"你不老实,我就叫你变!"
我说:"怎么变也变不出假的来。"
他一拍桌子,大叫:"混蛋。"我一扬脑袋,也叫:"你混蛋,凭嘛骂我!"
后边一个,上来照我脖梗子就是一拳。我下意识反应,屁股没离凳子,飞起一腿,把他踢到一边。军代表扑上来,一把抓住我头发,我一发力,把他连桌子猛地推倒,我的头发也被揪掉一把。我想今儿没好了,砸一个是一个,站身抓起凳子朝着跑到墙角那记录员砸去。军代表二次上来拿桌子别住我的腿,另两个就势把我按住,军代表狠劲给我两脚,全踢在嘴上,后一下吃上劲儿,满嘴牙全活了,一口血。跟手一通死揍,我动不了,也不动,叫他们打,好打一阵,才停住。
我说:"还打吗?"军代表说:"你行凶!"
我说:"咱谁先打的谁。我都不知道你姓嘛,凭嘛打你?"
军代表说:"好,告诉你,我姓×,是这里军管会的首席代表。"
我说:"我也告你,我一没罪,二还有公民权。你再打我,我就还手;你把我捆起来,我还能使牙咬你。"可是,我的牙都赛琴键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