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諭建立中國的現代文學
前時曾見龍先生發表在報上的幾篇論文,記得大意是說中國的現代文學尚未建立,今應當來建立它。我很欽佩他的志氣,但是覺得他說的欠明白,所以我在這裏就這個問題來提chu我的意見。我以為這乃是當今世界文學復興的問題,這裏歷史的光明惟有來自中國。
為說明這個,先要破除一些liu行的錯誤觀念,對今日的作品成績予以再檢討,然后來開chu新文學創造的前景。
一
今人的作品,是寫得太多,而要為的東西仍沒有寫得。例如小說。以前中國人凡是識字的,都讀過三國演義。三國演義是幼童時讀之,即覺有現前的天地緬邈,歷史的氣運與人事的信實,英雄與庶民皆生于一個知xing喜樂的世界。中國之外,當數日本小說發達得早,如平家wu語,至今尚存嚴島神社及薩mo琵琶,萬古遺響不絕。今人的如吉川英治、海音寺chao五郎、司馬遼太郎的歷史小說,雖考證周密,造意遣辭,如實再現,可是讀了之后並不使人興,並無可使人思考,顯然是缺少了最重大的一個什麼。今人的小說有拍為電影劇者,皆隨就廢棄。又有編入歌舞伎劇者,其新所造意皆只是惡趣而已,不能傳久的。因為缺少著什麼,而又不知其故,愈多寫愈不是。所以小說今在日本已成了食傷。
現代是小說過剩,論文過剩,情報過剩。chu版wu百中有九十九可廢,要廢了才得清明,也使人有餘白可以思省一下。
張愛玲說,讀作品不如看原材料有可思。日本古詩劍客宮本武藏的傳說甚寥寥,而使人有餘想,今人敷衍之為小說,轉為不如。蘇軾甘lou寺詩,詠孫權劉備蕭衍李德裕之事:
名高有餘想事去無留觀
纔是得其真。今人的歷史小說則相反,徒然把已過去之事再現,以為留觀,而無餘想。
傳說亦並非因其語句寥寥就可貴,而是因有代代的傳說者與聽者的情意滲于其內,是在于人世的風景裏,所以有著無窮之思的。一樣的傳說,若是西洋人的就兩樣了。而若知此意,即個人的作品,雖語繁意複,不能如原材料之寥寥,亦一般可以是好的。
偕小山看了川崎小虎的日本畫展,又去看藤田副治的西洋畫展,小山dao:“這回纔知西畫的不如了。西畫是畫得太多。”原來畫是寫wu之象,不是寫wu之形。形象在先,故可以簡。而苟能從象寫形,則可繁簡為一。如紅樓夢西遊記,即是寫得多的,然繁而能開豁,繁而能開豁即是能相忘于繁簡了。
西洋文人第一個注意到繁簡的問題者是托爾斯泰,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太繁,晚年他學聖經文句的簡,雖很有意義,但沒有意義以外的思,此是他不知為wu之象是要以“無”,是要以“如”西畫如畢卡索棄繁用簡,現在法國mei國人反而求繁,來畫照相畫,亦是到底不知為象與形之理。
文學上的繁簡之理通于政治,現代社會是產業過剩政治過剩。現在先是社會生活都要能簡,然而不知其理,則要簡亦無從簡起。若知中國禮樂政治之理者,則知如何處理現代社會的繁簡問題。
時代的改革先是樂,亦可說先是文章。建立中國現代文學的課題第一是,復興中國傳統的以“無”與“如”寫wu之象與形的手法。
二
其次是正文字。
文字與言語是二,文句與口語有密切關係,但二者有關係,非即二者是一體。而此亦是中國文字的特se。西洋的文字只是符號,符號是代表事wu的,符號自shen不是事wu,所以西洋的文字只是記錄其言語的工ju。中國文字可是造形的,其自shen是事wu,所以雖與言語相關,而兩者各自發展。
文明是有數學又有wu理學,有言語又有文字,這纔是豐富。若數學只是wu理學的工ju,或wu理學只是數學的從屬,若文字只是記錄言語的工ju,而言語又只是表達思想與事wu的工ju,其自shen不是一個完整的存在,那麼文明的面面多只是功利的手段,其自shen沒有意思的了。文明的工ju非即文明。文明是、問題即是答案,手段即是目的。
章太炎否認白話文,他說凡文皆是文言,只有有韻之文與無韻之文之別,沒有所謂白話文那樣的東西的。
若文是語體文,即詩經楚辭漢賦、唐詩宋詞與元明曲辭皆不可能有。易經的繫辭與諸子之文,與柳宗元蘇軾之文亦不可能有。然則紅樓夢如何?紅樓夢西遊記等用語體,五四以來更連論文等皆用語體,雖則如此,但亦語自是語,文自是文。譬如現代wu理學全用數學,但是諾貝爾wu理學得主湯川秀樹說:今時的年輕wu理學者因此以為wu理學的思考方法即只是數學的方法,則是大大的錯誤了。文與口語,二者的相關xing與各自的獨立xing,也是在寫作時最可以體會到的。
西洋的警句必是有意義的,而中國文學裏的好句則是有在于意義之外的思,此即文不是為表達意思的,文自shen即是意思。此先要文不只是為了記錄言語的工ju。
其實中國人的口語亦與西洋人的口語在xing質上不同。中國人的口語自有其在語法以外的一種風度。中國的文句亦是不拘于文法,所以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