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爱默生说“生活也包括人一整天内的所思所想。”如果是这样，那么我的生活就只是一截大chang，我不仅整天想着吃的，晚上zuo梦也梦到吃的。

可是我并不希望回mei国去，去受双份罪，去zuo单调无味的事情。不，我情愿在欧洲zuo一个穷人。大家都知dao，我真够穷的，只剩下zuo人所必需的东西了。上个星期我还以为生活问题就要解决了，以为我就要能自己养活自己了。我凑巧碰到了另一个俄国人，他名叫谢尔盖，住在叙雷讷，那儿住着一小群liu亡者和潦倒的艺术家。俄国革命前谢尔盖是沙皇禁卫军中的一名上尉，他穿着袜子量shen高足有六英尺三，喝起伏特加像niu饮水一样。他父亲是战舰“波将金号”上的海军将领之类的要人。

我同谢尔盖相遇的情形有些古怪。那天快到中午了我还在“疯狂的牧羊女”歌舞场一带嗅来嗅去想找点儿东西吃，也就是在那条一tou装着铁门的窄小胡同后面。我正在舞台入口chu1闲dang，希冀同某个女演员不期而遇，这时一bu敞开的卡车在人行dao上停住了。那个司机正是谢尔盖，看到我两手cha在兜里站着，他便问我愿不愿意帮他卸下车上的铁桶。听说我是mei国人而且生活无着，他差一点高兴得哭起来，看来他一直在到chu1寻找一个英语教师。我帮他把装杀虫剂的桶子gun进去，我尽情看着在舞台两侧到chu1奔跑的女演员。这件事在我心中留下怪诞的印象——空旷的房子、女演员像填装着锯未的洋娃娃似的在舞台两厢横冲直撞、一桶桶杀菌剂、战舰“波将金号”——而最难忘的是谢尔盖的温文尔雅。他是一个大块tou，十分温柔，是一个十分地dao的男子汉，却又生了一副女人的柔chang。

在附近的咖啡馆里——“艺术家咖啡馆”——他ma上提议为我安排住宿，说他要在走廊地板上铺一张床垫。作为上课的酬劳，他说叫我每天免费吃一顿饭，一顿丰盛的俄国饭，如果由于什么原因没有吃上这顿饭他就给我五法郎。我觉得这主意很妙——妙极了。唯一的一个问题是，我每天如何从叙雷油赶到mei国捷运公司去。

谢尔盖jian持ma上就开始，他给我车费，叫我晚上到叙雷讷来。我带着背包在吃晚饭前赶到了，目的是给谢尔盖上一课。已经有些客人到场了，看来他们一贯是一起吃的，大伙儿凑钱。

饭桌旁一共是我们八个，还有三条狗。狗先吃，它们吃的是燕麦片，然后我们才开始。我们也吃燕麦片——作为一zhong提胃口的佐餐食品。谢尔盖眨眨yan说“在我们国家这是喂狗的。

在这里却是给绅士的，这样行吗？”吃完了燕麦片便上蘑菇汤和蔬菜，过后是咸roudan卷、水果、红putao酒、伏特加、咖啡和香烟。俄国饭还不错，每个人说话时嘴里都sai得满满的。饭快吃完时谢尔盖的老婆——一个很懒的亚mei尼亚婆娘———pigu坐在沙发上啃起夹心糖来，她把fei胖的手指伸进盒子里去摸一块，啃下一点点看里面是否有果zhi，然后就把它扔到地板上喂狗。

饭一吃完客人们便匆匆忙忙走了，他们仓皇逃走，仿佛怕瘟疫降临。最后只剩下谢尔盖、我和狗——他妻子已经在长沙发上睡着了。他满不在乎地走来走去，替狗收集残汤剩饭。他用英语说“狗喜huan吃这些东西，喂狗好得很。那条小狗它有虫子…它还大校”他弯腰仔细察看在狗两只爪子之间的地毯上爬着的一些白虫子，他试图用英语解释这些虫子，但是他的词汇不够用。最后他查了查词典，欣喜地抬tou望着我dao“哈，是绦虫！”我的反应显然不那么明显，谢尔盖有些迷惑不解，于是便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更仔细地察看它们，还捉起一条放在桌上的水果旁。“畸，它不太大，”他用英语嘟哝dao。“下一课你教我各zhong虫子，行吗？你是个好老师，我跟你学了不少…”“大”、“教”、“好”都发错了音。

躺在走廊里的床垫上，杀菌剂的气味叫我chuan不过气来，这zhong刺鼻的辣味儿似乎钻进了我shen上的每一个mao孔。刚才吃过的东西又在口中散发chu气味——廉价燕麦片、蘑菇、咸rou和煎苹果。我又看到躺在水果旁的那条小小的绦虫和谢尔盖向我解释狗chu了什么mao病时摆在桌布上的各式各样的虫子。我看到“疯狂的牧羊女”歌舞场的空乐他，每一条裂feng里都藏着蟑螂、虱子和臭虫。我看到人们疯了似的搔自己shen上，搔呀搔，直到搔chu血来。我看到这些虫子像一支红se蚂蚁大军一样在布景上到chu1爬，吞下它们看见的一切。我看到合唱队的姑娘抛开薄纱外衣，光着shen子跑过走dao。我还看到正厅里的观众也脱掉衣服互相搔yang，活像一群猴子。

我试图叫自己平静下来。不guan怎么说，这毕竟是我找到的一个家，每天有一顿现成饭吃，而且谢尔盖无疑是个热心人。可是我无法入睡，这简直如同在陈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