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因为死神就从“那个地方”现身。我们寻找线索,希望到达“那里”找到穆罕默德,但也错失一些蛛丝马迹。我们的资讯大多由那本书而来——就像我们知道意外发生的独特时刻,学到能目视另一个世界的起始点,清楚戏院的门厅与新人生牌牛奶糖,知悉可能枪杀穆罕默德、甚至干掉我们的暗杀行动,认出锁住我前进脚步的客栈帐篷,也认识到持续很久的沉默、夜晚,以及灯光黯淡的餐桌。我应该这么写才对:说了做了这么多之后,我们再度搭上巴士;说了做了这么多之后,我们再一次启程上路,有时甚至夜幕低垂前才上车;服务员会验票,乘客互打交道,孩童和较焦躁的乘客则像看着电视屏幕那样,望向窗外铺着柏油的平坦山路。嘉娜眼中突然闪现一道微光,她开始说故事。
“还小的时候,有时我会在半夜醒来。”有一次她这么说:“我拨开窗帘向外望,会看见有个男人在街上,酒鬼、驼背的胖男人、守夜人,反正总会有个男人在街上…我很怕,而且我喜欢我的床,可是也很想到街上去。”
“我对男生的认识,是在度暑假的地方与哥哥的朋友玩捉迷藏。也可能是念中学时,看他们对着书桌里拿出来的东西瞧。也许是更小的时候,我们玩游戏正起劲,他们突然说要尿尿,从他们摆动双腿的样子,我知道男生是怎么回事。”那天夜里稍晚,她又说道。
“我九岁时在海边跌倒,膝盖受了伤,母亲尖声大叫,大哭起来。我们去找饭店的医生,他说,真是个漂亮的小女娃,好甜美的小姑娘。他用双氧水清洁我的伤口,然后说,真是个聪明的小女孩。我从医生看我头发的模样,知道他喜欢瞧着我。他的眼睛有种眩惑力,把我视为另一个世界的人。他的眼皮有点沉重,看起来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是仔仔细细把我完全看个饱。”后来她又说。
另一个晚上,我们又谈起天使。“天使的目光无所不在,”她说:“他的双眼无所不看:永远存在。不过,我们这些不幸的人类,仍为不见这些目光所苦。是因为我们疏忽吗?还是我们的意志不够坚强?或是因为我们无法热爱人生?我知道,总有一天,无论日夜,我会望向巴士窗外,走遍一个又一个城镇,我的眼神终将与天使之眼相遇。我一定要学会如何注视,那么我可能就会见到天使。我对巴士充满信心。我对天使也有信心…有时候…不对,应该是永远有信心,没错:永远有信心。好吧,只是偶尔有信心。”
“我追寻的天使出自那本书。这位天使之所以出现在书里,似乎是另一个人的想法。天使在书中像过客,但我还是可以认出他来。我确信,看见他的那一刻,人生的奥秘就会在我眼前展现。在巴士意外现场,还有巴士上,我都能感受到天使的存在。穆罕默德说过的每一件事都应验了。你知道吗?无论穆罕默德走到哪里,死神放射的光芒都环绕他的左右。或许,是因为他把那本书深植心中。我也听车祸受难者提过天使,那些人对那本书或新人生一无所知。我追寻着他,搜集他遗留的讯息,一路跟随。
一个雨夜,穆罕默德告诉我,那些想杀他的人已经准备动手。他们可能在任何地方出现,甚至无时无刻都在偷听我们谈话。你也可能是其中之一,但你不要想歪了。人们的思考与行动,经常表现出与他们真正想法完全相反的一面。你上路寻找那片乐土,你的心却向内缩。你以为自己在读那本书,却只是重新抄写罢了。当你以为自己伸出援手,却是加害于人。多数人都不想要新的人生或新的世界,所以他们杀了那本书的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