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回信

秋雨an：上海《青年报》有一个"青苹果热线"栏目，一度邀请我zuo主持人，回答青年读者们的各zhong来信。报社转来的信件，多数是中学生写的，这让我想起，我从初中开始读报，读的也就是这份《青年报》，而且，我也是在这份报纸上第一次发表自己的文章的，因此备gan亲切。我乐于zuo这个栏目的主持人，也与此有关。我给青年读者们的回信，一九九六年十一月在该报集中发表，此后收到的来信就更多了。以前大家是写给报社，由报社转给我，后来则成沓成沓地寄到我的单位来了。我当然不可能一一作答，有时随手翻阅，也会顺便回几封。有几封是已经参加工作的大学毕业生写来的，涉及的问题也比较大，我就hua费较多的时间来写回信。

以下摘录的来信和回信，有些在《青年报》刊载过，有些则是首次发表。删去了每封信首尾的礼貌xing、说明xing词句，来信者的署名，遵照他们自己的选择。

我写这些回信，大多在半夜，因此有了这个总题。

一

来信

余教授：

学生爱上自己的老师只是从书中看到的特别多，而我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竞会落入这个俗tao。

他是ti育老师，年轻帅气，cao2一口正宗的北京话。他的课上得很bang，还常和我们一块儿玩耍，幽默可亲。我不得不承认自己陷得很shen，几乎天天都会想起他，有时一个人坐着发呆——整整一下午。向别

人谈起，得到的只是对那一份不成熟gan情的嘲笑。于是只能自己救自己：给他写些永远也寄不chu的信；在日记上记下心灵的点点滴滴；心里实在luan七八糟了，就干脆坐在黑暗中，放些很纯粹的音乐，让那超负荷的心灵尽情发xie。常常因此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我真的好无助，yu哭也无泪。

真不该那么早就尝试爱的gan觉，特别是陷入这zhong暗恋兼单相思的痛苦。幻想和压抑都不能让我轻松好受些，难dao必须任时间来冲淡一切吗？

依叶

回信

依叶：

很抱歉，我先要给你泼一瓢凉水：你现在所陷入的状态，既不mei好，也不shen刻，很多少男少女都经历过，属于青chun期的一zhong浮浅躁动，一般很快会过去，算不了什么事。

不要再写那些信和日记了，更不要在黑暗中边听音乐边胡思luan想了，因为你目前所经历的不是爱，只是一个傻孩子对异xing的过分关注，事情zuo得越多就越傻，形式gan越qiang则更傻。爱情，以两颗成熟心灵的jiaoliu为起点。ti育老师什么也不知dao，gen本没有与你产生过这方面的jiaoliu；如果他知dao了，请想一想，他怎么会爱上一个不好好学习、又没有长大的女孩子呢？在你这一方面，你其实连自己也不了解，怎么可能了解一个大人？

打一个比方，你想游泳，但游泳池还在远方，你看见脚下有一个小泥潭，以为是游泳池，一脚踏进去了。

我看还是赶快tiaochu这个小泥潭，狠狠嘲笑一下自己，从明天起，好好上课，包括专心地上好ti育课。二十年后，你再遇到ti育老师，当众告诉他，当年我还给你写过很多没寄chu的信，大伙必定笑作一团，包括你自己。

余秋雨

二

来信

余教授：

我在高中一年级时就爱上了同班的一个女同学，现在已经恋爱了一年多时间。在我们班级，差不多的情况还有四对。

但是，我们的班主任老师对此一直反对，说我们这样zuo影响学习，还会带来不良风气，因此每次开会都批评，搞得我们烦透了。

恋爱是不良风气吗？我们读过古今中外一些写爱情的作品，懂得了要用斗争来保卫爱情，你支持我们吗？

陈晓铜

回信

晓铜：

爱情非常珍贵，不仅值得用斗争来保卫，而且即使付chu生命的代价也值得。

在这茫茫人世间，一定有一个生命特别适合你，她已经来到世间，等着你。为了找到她，你会经历很多事情，周游很多地方，终于如电光一闪，充分成熟的你找到了充分成熟的她，然后互相托付漫长的生命。

但我不相信，她，正恰就降落在同一所学校、同一年级、同一个班级，降落在高中一年级。那么巧，那么准，又那么早。而且，同样的巧事还发生了四对！

当然，勉qiang说来，你们的jiao往也可算作初恋，但初恋毕竟是一个人的重大事件，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第二次初恋，你们大家难dao就这么随意地集ti打发了？

今后有人问起你们的初恋，如果你们齐声回答是高中一年级时的同班同学，别人听了一定会大叫：不算，不算，把公式化的儿戏来蒙人，真乏味！

我的这封回信也许会引起你的女友生气，好像我故意在拆散你们。其实，未经艰苦寻找的草率结合，对她也是不尊重。她和你一样，都有寻求shen刻爱情的权利。

如果经历了人生坎坷，尝过了世间甘苦，突然有一天，在街上遇到了一个高中时的女同学，一谈之下情投意合，二谈之下心心相印，那就谁也不会反对你们的恋爱了。

余秋雨

三

来信

余教授：

进入高中以来，我无数次地哭泣过，为我的形象、我的学业、我的人缘、我的环境。我是个多余的人，就好像在黑暗中被别人遗弃了。我本以为读了高中会chu现转机，可多少次的失败使希望和信心dang然无存。我也知dao谁都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成功，而我是gen本就无法成功！没有秀mei的容颜、没有聪颖的天资、没有chu众的才华、没有骄人的学业、没有一个真正关心我的朋友、没有和睦温馨的家ting…我真的是一无所有，gen本没有资本去改变不公的命运。看到别人幸福的微笑，我好羡慕；面对自己前途的渺茫，我又急又无能为力。说句老实话，我想过死，之所以没有那么zuo，不是怕死而是不甘心！我真想有一天能让所有瞧不起我的人看看："我也是好样的"。可是，会有那一天吗？

荷东

回信

荷东：

中国古代有一zhong说法叫"境由心造"，优mei的意境是如此，懊丧的困境有时也是如此。一个孩子，早晨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玩ju，下午爸爸妈妈临时有事不带他到公园去玩了，他就会觉得日月蒙尘、天地无光。等到长大后一想，这算什么事呢！

其实你所遇到的困境也是如此，把自以为突不破的困难一个个收拢起来吓唬自己，把自己吓得垂tou丧气。

你吓唬自己的方法，是先设想一个成功者的范本，然后一条条地与自己比，把自己比得一无是chu1。an照你的这zhong对比方法，天地间没有什么东西站得住了。泰山会叹息："我比世界屋脊矮了那么许多"；黄河会自卑："在辽阔的太平洋面前，我只是一dao浊liu"…

退一万步说，如果你确实chu1chu1不如人，遇到了比别人大得多的困难，那也应该发挥生命的主动xing，改变这zhong情况。你还那么年轻，一切都可以改变，一切都可以创造，一切不利因素都有可能转变成有利因素。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来迎接困难的，看到了一个个困难，心里就特别踏实，因为这才像活着。如果一时找不到困难，这倒反而心里发虚，怀疑自己是否在梦中。即便遇到乍一看无法克服的困难，也咬着牙齿一个个克服，这才是一个qiang者的生活。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