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骗局本来很容易通过法律手段来揭穿,但我想到爸爸的人生态度,还是没有起诉。
我把十年的大门彻底敞开,任那么多极不友好的人士在里边东敲西打地盘查了一千多天。对此,我骄傲,又
遗憾。骄傲的理由不必细述,而遗憾的理由却是那些人不理解的,但一切真正的作家都懂。
。
曾有很多朋友一再鼓励我,到法院起诉诽谤者。理由是:任他们猖狂,天理难容。
也有很多朋友反对起诉。理由是:让他们名,何苦来着。
(一九九七年一月九日晚,台中市东海大学)
记得我刚刚收到这封甘肃来信时曾反复想过,写信的这个人,究竟是我们记忆中的哪一个?是那个能言善辩、怪招迭的
镜的圆脸矮个
男青年,还是那个长得极像我们学院工宣队
的瘦个
青年,或是另一个我当时没有注意的人?他本来完全可以不写这样一封信来,但他写了,而且一笔一画地签上了自己的姓名。这是他的勇敢,但对我们全家来说,他的来信,以及爸爸对他的原谅,却是对灾难岁月的另一番承受。当年的承受不堪回首,现在要重新唤起并立即抹去那番承受,无异于一场心理苦役,分量与以前的承受一样重,就像把一副重担原路挑回。这是渗透到家门里的事,信封内的事,老人床边的事,其间的隐痛难以描述。
然而“石一歌”事件总需要有一个了结。我的了结方案是这样一个声明:
一个作家,如果在一场民族大灾难中合情合理地了几件值得
切忏悔的事,那该引发多少刻骨铭心的
彩文章啊,实在是求之不得,但我由于父亲的原因连
那样的事的机会都没有,至今只能时时扼腕。
已经决定不起诉的事情,对方再闹,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从北京余某和上海《文学报》挑起“石一歌”事件至今已经整整五年,我知在这漫长的日
里,有一批人始终在见
针、
细无遗地排查我在“文革”期间的全
言论和行动,据说把十年间的每一个月都排了个遍,更没有放过北大胡传的所谓多少篇文章。凭良心说,全中国知识界有几个人经得起这样排查?但是,排查我的结果如何,他们自己心里明白。
他的这态度使我很生气,几次盘问,他都不讲。我想起我去农场前与父亲告别,曾去求过一个造反派,便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父亲说:“问这个
什么?他那次不是让我们见面了吗?
好的青年,名字忘记了。”
我比他好奇。为什么法院恰恰造在隔离室和墓地中间?为什么正好现在一九六八年冬天我缩肩跺脚的地方?
“石一歌”事件发展的最峰,是北京一家研究鲁迅的学术刊
发表了一篇题为《余秋雨与石一歌》的大批判文章。文章在无限上纲的声调中,不小心也
漏了一
实情,例如,那个教材编写组确实是
照周恩来总理的指示成立的,存世六年,我只在第一年去过,而且,在我离开很久之后纔有其中个别人开始写一些跟风文章。读遍全文,没有提到署名“石一歌”的哪篇文章、哪句话、哪个字,
于我的手笔,但居然用了这么一个标题。文章还故
玄虚地说,有关证据刊登在香港的《明报月刊》。我托香港朋友查证,没有;再问《明报月刊》编辑
,还是没有。显然,这是欺侮大陆读者读不到《明报月刊》。
我犹豫再三,终于把他的来信、他的名字告诉父亲。父亲本没忘,听我一说,失神地想了一会儿,立即回过神来问:“他怎么到甘肃去工作了呢?那儿离上海太远了。你如果回信,一定代我向他问好。”
…父亲在“文革”十年中受尽苦难,多次都想自杀,真可谓九死一生。待到“文革”结束“四人帮”被逮捕,上海清查“文革”中作恶的造反派,有关人员多次询问父亲“文革”中直接迫害他的是哪几个人,我父亲总是说:“大概是几个年轻人吧,完全记不得了。不能怪他们“文革”是上面发动的,他们年幼无知,响应号召罢了。我如果不被关押,可能也很积极。”
于是,我在宁静中写下了那么多文章,在众多的读者中拥有了一位甘肃原的读者。
爸爸原谅造反派这件事,我曾经在台湾东海大学的一次演讲中提到过。
据当时发表的记录,我是这样说的──
我一直没有起诉,理由却与爸爸有关。爸爸在“文革”中受了那么多苦,最后却原谅了迫害他的造反派。这事比我在
院长期间为造反派学生解脱困难多了,因为被爸爸原谅的,是整整威胁了我们全家十年之久的狰狞脸谱。
正因为有过这样的承受,我对于震动海内外华文读书界的“石一歌”事件也没有起诉。
这时我看看苍老的父亲,忍不住下了
泪。我们民族的灾难太多了,老人不想用仇仇相报来延续灾难。他一再说忘了,是想让他的儿
们及早地走向祥和,走向宁静。
直到去年,我收到一封来自甘肃的信。信中说,他是我的忠实读者,但每次读我的书都到
的愧疚,因为他是“文革”中斗争我父亲的造反派
,给我们家带来过不小的灾难。他说他见过我,还记得我去农场前与父亲告别的可怜样
。信后,是他一笔一画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