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扬起一阵阵尘土，打在路边矮窗的玻璃上，发细碎的“沙沙”声。屋檐上的荒草瑟瑟地发抖。小城的天总是刮这样的风。他呼唤着走，仍然不见他的鸽。

２他已经走了大半个城了。

云层裂开了一，了几颗星星和一片不见底的天。也许别的星球上也有一个倒了霉的家伙，正一边没没脑地走着，一边胡思想吧？

他把“”托在掌心里，看着鸽的睛。和平。和平都包什么呢？歧视也是战争。不平等是对心灵的屠杀！这么想也许过分了吧？他知，她的父母、亲友都是好人。”

临走时，她又喂了一把玉米糁给那只鸽。她笑着和他握了握手，也和那个不合时宜的客人握了握手，蓦然转，走了。只剩下那个呆呆脑的客人喋喋不休地说着。他一也听不懂那个客人都说的是什么，只想着她此刻走到了哪儿，想着她走门去那一瞬间的样，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她才又能推开那扇门走来…他不知应该恨这位客人，还是应该谢这位客人。假如没有这位客人，他真不知自己能不能平静地和她分别；假如现在只剩了他自己，他不知怎么打发下的时间。但他又切地到了那常常涌上心的东西：被歧视，而且被歧视得如此正当，如此理所当然！这位客人绝不会相信，自己正妨碍了一对恋人的别离。假如这位客人有那么几秒钟显有尴尬，或者沉默那么一会，或者有坐立不安，那么，他那受歧视的觉就不会又涌上来。然而这位客人连一秒钟的疑惑都没有，叮叮当当地说着，一条搭在另一条上，神态那么自然。可这位客人是知她就要走了呀！也许是这位客人没有觉察到他和她的关系？不，要是想觉察，谁都会觉察到的。她总到他这儿来，认识他的人都知。是本没打算觉察——不可能发生的事，有什么必要去觉察呢？于是负责觉察的神经就会变得迟钝之极。他为什么不向别人介绍一下呢？“这是我的女朋友。”他很羡慕别人可以这样坦然而自豪地说。他很想自己也能这样说，哪怕只说一回！但他不能“达克利斯剑”随时会掉下来。如果掉下来只是刺死他，倒也满值得。问题是她父母都有病，岁数都大了。她是个好女儿“达克利斯剑”会刺在她善良又孝顺的心上。这不是法律所能保护的事。所以他不能。他连到车站去送送她都不能，因为她的父母、亲友都要去的。他和她只能在这间小屋里告别。他只有默默地为她祈祷，心上响着隆隆的火车声，但愿每一个搬工都认真…南方，海，椰林和白帆…祝她一路平安吧…

在姑娘走后的那天晚上，他和“”在一起，心里一直唱着那支歌：车从天上下来，把我带回我的家乡；车从天上下来，把我带回我的家乡…

临来时，那个扫街的老又对他说：“心里想去找找，就去找我吧。”老不识字，可是懂得他。他们白天在一块儿扫街。他是有病。老是一条胳膊有残疾，腰也直不起来，不过倒不碍着扫街。老和他的情不错。晚上，老常到他的小屋里来坐坐。过去，要是那个姑娘在，老不多呆；姑娘没来，老就沏一缸茶，坐下。“没来？”“没来。”一问一答，不用说是谁。老再扯一阵老年间的事，然后闭上睛，喝茶，不再言语。老知他要看书或者写字了。老的嘴伸向茶缸边的时候颤巍巍的，喝一，咂摸着，像是喝酒。他拿书来看，或是拿笔来写。半天，老一声音都没有，不喝了，捧着茶缸像是睡着了。他看看老，老却立刻觉来，说：“你的事，我不碍着你。”老慢慢睁开，再续上一缸。“今儿不来了？”老问。“这么晚不来就不来了。”还是用不着说

…

那是一首黑人的灵歌。

“谁知。”

竟连别离也得偷偷摸摸，似乎是在犯罪。他理解了她的那轻松。谁的天不是愿意过一轻松的生活呢？他自己之所以没有设法逃开这残废的生活，仅仅是因为他没法逃开，这双残废的长在他自己上。命运，并不是说谁注定要双残废，而是说当这一类玩意儿落到谁上，谁就注定要与这残废的生活打打到底了。

“”站在桌上梳理着羽，不时歪起来东张西望，也许是在寻找它的女主人，也许是在纳闷儿棚上的那个黑窟窿。有一次他一生气，把一本书扔上了棚，砸开了那么一个窟窿。发怒也没有用，如果有用，就又不算是命运了。

“听我的，你能写好，我不骗你。”

昏暗的街灯排向远。

天边际的宇宙，数不清的星球，一个人在其中的一颗上走着。什么去？找鸽。吗找鸽？吗？

你行。”

有儿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