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这姑娘,我看好。”老头又说。他明白老头这话的意思,可是没法回答。“人要是心里头乐意,怎么着都是好。”老头又说。现在老头不再提这件事了。姑娘离开小城到南方去以后,老头只提过一回,是在“点子”第一次飞起来的那天。那时候“点子”已经长大了。老头掰开它的翅膀看看,十根硬羽毛已经长全了,说:“能飞了。”他不敢,怕“点子”飞丢了。“不碍事。”老头说:“鸽子,飞到哪儿也还会回来。”他还是担心。老头把“点子”抱过去,猛地一扬胳膊“点子”飞上了天。他的心紧揪着。老头笑笑:“甭担心,这是鸽子,不是别的鸟儿。会回来,只要它活着。”“点子”飞了一小圈,落在了小屋的顶上,探头探脑地朝下望。“瞅瞅,你还担的什么心?”老头说着又用竹竿把“点子”拘起来。这一口它飞得高了些,远了些,落在远处的楼顶上,仍然朝家这边望。也许是街上的人群、漂流挺可怕吧,它愣愣地站在那儿。老头卷起舌头在嘴里打着嘟噜呼唤它。
“点子”镇静了,飞起来,飞回来,落在屋顶上,望望“噗噜噜”飞下来,飞到他怀里。那一霎那,他的眼泪差点流出来。晚上,老头再到他这儿来的时候“点子”在床上来来回回地走,他坐在床沿上看着它。“你还得让它往远地方飞。”老头说。他不言声,只是从口袋里掏出玉米糁儿,一粒一粒往床上洒。又把小水罐放在窗台上。老头知道他又在想什么了,于是沏上茶,坐下,望着窗外的天,也好久不说话。“人活着,真难。”他轻喟一声说。老头笑笑,意思是:那还用说?他点上一支烟。老头不抽烟,光是爱喝茶。这时候老头提到了她:“那孩子心里不比你好受。”只提过这么一回。老头望着窗外的星星和月亮,混浊的眼珠显得神秘,说:“烦了,你看看天,心里头就静静儿的了。…”
星星,还有月亮。想想,是挺没意思的:一堆火球、一堆石头、一堆冰疙瘩、一堆土坷垃,逛荡来,逛荡去。
他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胡同。
一阵“噗噜噜”的响声。他猛转回头,以为是他的鸽子。其实是近处阳台上晾着的被单,让风刮出了声。
他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这么认真地去找那只鸽子,正像扫街的老头说的:“什么事,都值不得那么认真。”但是他知道,他得去找。唯独老头的这句话,他不赞成。可为什么呢?也许仅仅是因为他活着。死了,当然就什么事都没了,可活着就得想活着的事。
他继续往前走。
还不到十点钟。
他继续不停地呼唤。
那喊声继继续续的,有的人说是在城东,有人说是在城西。那夜刮的是东风,从东往西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