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在大楼里

小郑到政府大楼那年是17岁。他tou发蓬luan，衣着寒伧，但yan睛明亮，shenti发育也匀称。这可能与他在老家上中学时爱打球有关，那时小郑打篮球也打乒乓球。

这座大楼是县政府大楼，小郑是大楼里的公务员，其实勤务员更准确。小郑在大楼里的工作是ca洗楼dao、楼梯、男女厕所，为各办公室、会议室打开水，并侧重“伺候”单shen县长（本县人语）。gen据中国自古就有的为官回避原则，这县的正职县长也来自外地，在这大楼里的二层住单shen，仅有个带tao间的房子，办公兼宿舍。清静时县长在政府食堂吃饭，忙时（迎来送往）县长的饭就在县招待所吃。小郑的主要jing1力看似hua在了楼梯楼dao，但伺候县长也从不怠慢。就为了小郑能接近县长，小郑的工作便受人羡慕。

伺候县长看似差事低微，然而很有些科局乃至县级官员的公子、亲戚乐意屈尊一试。谁都明白这最初的伺候别人正是为了将来不久的被别人伺候。从历史上看，在这县大楼里zuo过公务员的人，后来都以超于常人的速度得到了提ba：机要员、打字员、秘书、自是常事，科局级的领导、招待所长乃至政府办主任也不是没chu过。我们这个民族讲究人情，有些上级总是下意识地把下级视作自己的晚辈——至少也是兄弟。受着伺候，又都觉这伺候的不能白受。因此在他们或升迁、或离任时均不忘把伺候过自己的人作些安排。小郑的前任小刘，新近就由临时工转正并安排为政府保密室的机要员，尽guan小刘的不敬业作风给人们留下了话把儿。人们说小刘那“卑下”的工作只卑下给了县长一人，他yan一份，嘴一份，手一份的，智商不高，可弄得县长ting高兴。背了县长，他专支使秘书们和一些副主任们打开水，支使传达室老冯ca洗楼dao和男女厕所。那些拎着暖壶跑上跑下的人们心里说：什么东西，他老子要是个zhong地的，他也敢！可小刘的老子不是zhong地的，是这县退下来的一位副县长。

小刘敢zuo的事真不少，他敢支使国家干buca地打水，他还敢结婚——以非法的19岁年龄。现在刚满20岁的机要员小刘已经抱上了儿子，他相信这一切刚是他前程的开始。

被小刘伺候过的县长了，这县又来了新县长。在选择公务员的问题上新县长看chu弊端，他忽发奇想似地说，过去的办法得改变，这么搞下去有点像近亲结婚。就是zhong地，也还讲究个倒茬呢。他提议，公务员要通过县劳动服务公司公开招聘，于是山里的孩子小郑才有了进政府大楼的机会。

小郑的家在离县城百里开外的shen山区，母亲早逝，他和爷爷一起住。爷爷是个擀羊mao毡的手艺人，黑毡、白毡、灰毡，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睡爷爷擀的毡。祖孙二人的生活不能富裕，但是和顺。可小郑一天天长大了，在县席梦思厂烧锅炉的父亲希望他能来城里发展，就hua些钱在劳动服务公司给他报了名。

为了小郑的进城，爷爷专给他擀了一张厚墩墩的白毡。小郑背着白羊mao毡下山进城，没chu一个星期就被选中，这使得小郑父子总觉得是白日zuo梦。事后小郑告诉父亲，他所以“击败”其余几个对手，是沾了会打乒乓球的光。面试时，主考人政府办公室主任问及应试者都有什么业余爱好，小郑不假思索地说，篮球、乒乓球他都会打。主任立刻拍了板：“就是你了。”原来这主任早就摸清了新县长有打乒乓球的爱好。

在小郑17岁的脑袋里，对政府这个词很陌生。当他被办公室主任领着走进政府大门，绕过大院正中那个圆形大hua池，进入政府大楼时，便被这楼的宽大、明亮、暖和所震动，他情不自禁地gan叹着：“这厂子真大呀！”他的gan叹让在场的人（秘书、科员们等）都大笑不止。他们笑着，或许于这中还觉chu一zhong知gen知底的轻松：yan前这浑浑噩噩的半大小子，到底让他们有了一个可以大笑的机会。在以往，他们本是这楼里地位偏低的人。小郑不觉得好笑，他以为城里就是和厂子联在一起的，城里就是厂子，厂子就是城里。因为父亲联着城里和厂子，所以他的耳朵很早就和“厂子”打jiaodao了。“机关”、“单位”这样的词于他却是陌生的，他甚至说不chu“楼”这个字。当他面对一座属于城里的建筑想发议论时“厂子”便是最自然不过的一个词了。小郑不喜huan旁人的大，虽说他chu自shen山没见过世面，可他的趣味不低且聪慧mingan。他不喜huan被人嘲弄，他也从不嘲弄别人。yan下他只忍住不快专心致志去听主任给他jiao待工作。

小郑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