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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开往冬天(9/10)

季军回过头来成心问了句:“你的意思是——把我也捎上?”

“这恐怕不太方便吧。”桃丽有些娇揉造做地说。

“那不就得了,”季军说“我得走了,老婆等我回家呢。”

季军走了一段路没有遇到一辆空载的出租车,天倒稀稀落落地下起雨来。季军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把伞来撑上。伞是老婆让他带的,老婆每天准时收听天气预报,老婆本人就是一个非常准确的天气预报,问她什么时候下雨什么时候刮风她全知道,就像有一个什么开关掌握在她手里,她可以控制一切似的。季军发现自己在雨里非但没有加快脚步反而越走越慢了,他擎着一把黑布伞在雨地里久久徘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干什么。有几个骑飞车的少年,呼啸着从他身边掠过,街面上汪着积水,如同行驶在冰面上一般。他们的笑声好像收在收音机的旋钮开关里面“忽”地一下可以开到好大,耳边尽是他们的喧哗;“忽”地一下又被关到极小,很快地就什么也听不到了。街上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和空旷,雨静静地下着,路灯静静地照耀着这一切,眼前的景象虽然很平常,却有着一张无声的张力,季军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事正在另一条轨道上慢慢酝酿着,沿着它固有的轨迹不断扩张、蔓延,直至充斥他的整个生活。

不知是什么地方,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军号声,这一定是附近什么地方有一座营房——但季军根本想不起这儿有什么部队大院或者军事院校,难道是幻觉中的熄灯号?季军站下来侧耳细听,什么也听不到。季军想起闵红曾经描述过每天夜里听到熄灯号时的那种落寞心境“仿佛一生的大幕就要落下了,什么都完结了。”她说。雨越下雨大了,季军听到雨点砸到自己头顶伞面上均匀而又密实的击鼓声。前面有一扇亮着桔黄色灯光的窗口,准确地说是雨中的一个封闭的小亭子。季军大步朝前走去,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那是一个昼夜服务的收费电话亭,里面还兼卖糖果点心香烟和冷饮。电话放在柜台中间的显要位置,电话机的颜色和亭子里的灯光融合在一起,让人看着很舒服。看电话那老人站在柜台后面一动不动好像一尊雕像,脸深刻得像木刻。那盏灯吊在他头顶上方,把他钩勒得不像现实中的人,而象戏剧里的一张脸谱。柜台上竖着一只体积很小的半导体收音机,里面发出的声音扁而细。季军的到来没有引起老人的任何注意,他只是沉浸在他那一套里:面孔纹丝不动,只有细看才发现他的手指在柜台上轻轻叩着节拍。

“打个电话。”季军冲那老人说。

老人依旧没什么反应,收音机里的京剧唱腔像皮筋一样被越拉越细越拉越长。季军听到拔号盘一下一下咯啦啦、咯啦啦响起的声音,号码拔到一半的时候,季军忽然觉得吃了一惊,他似乎是被自己的举动吓着了,他像丢掉热山竽似地丢掉那只电话。为了掩示他的慌乱,他故意把电话本拿出来一页一页胡乱翻着,像是在查找某个电话号码,其实闵红那个区号为“010”的电话号码季军在心中已不知掂量了不知多少遍,早就背熟了。为了给不给闵红打这个电话他曾经在内心里挣扎了一整天,最后他以桃丽就坐在对面为由,把给闵红打电话的想法给吞回到肚里去。可今天想给闵红打电话的愿望却像发了水的海鲜一般无休止地膨胀起来。他变得大胆、果敢、毫不迟疑,电话很快就拔通了,那悦耳的长音仿佛被放大了,季军把听筒拿开一点隔老远都能听得见。

闵红的电话一直通着却久久没有人来听。季军猜测着这么晚了她可能去哪里,闵红好像说过她在北京没有亲戚,季军的脑子里一下子乱了起来,他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越是输就越想玩下去。季军一遍遍疯狂拔打着闵红的电话,似乎只有这样做才能够排遣掉几天来堆积起来的关于闵红的那些乱纷纷的想法和念头,让自己好受一些。

柜台后面那个听京戏的老头忽然开口说话了,他说:

“是给你女朋友打电话吧?”

“算是吧。”

“没人接你就过会儿再打,你这样让它一遍遍地响着是要收费的。”

季军“哦”了一声,放下电话听筒,弯下腰来在柜台里挑,他挑了一盒他平时不怎么抽的牌子,然后又在混身上下乱摸找他的打火机。他记不清他的打火机落在哪里了,也懒得去回忆,就又让老头给他拿了一只一次性的打火机,有些急躁地把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觉得情绪稳定些了。这时候,有对恋人同撑着一把小花伞朝这边走过来,他们在柜台前站下,挑选了几种冰淇淋,老人给了他们一只纸袋,他们把那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装进去,然后转身走了。他们并根本没有注意到季军的存在,不知怎么季军有点嫉妒他俩。

午夜十二点季军才到家。他把湿漉漉的雨伞斜靠在墙根,一想又觉不妥,于是他又把雨伞送进厨房挂在水池上面的那只钩子上。雨伞嘀嘀哒哒连续滴着水,证明他今晚上走了很远的路,事实上电话没有打通为了调整那种沮丧的情绪他是一路狂奔着走回来的。他想挨到老婆睡了之后再进家门,这样就可以不让她看出自己难看的脸色。他想自己过两天就会好的,他不想让妻子替自己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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