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新(短)域名:xiguashuwu.com
面包祭
你的脑子有时像一团飘浮不定的云,有时又像一块冥顽不化的岩石。你却要去追赶你的飘浮,锛凿你的冥顽。你的成功大多在半信半疑中,这实在应该gan谢你冥顽不化、颠扑不灭的飘浮,还有相应的机遇和必要的狡黠。
于是,你突然会讲一口liu利的外语了,你突然会游泳了,你突然会应酬了,你突然会烤面包了。
我父亲从干校回来,总说他是靠了一个偶然的机遇:庐山又开了一个什么会,陈伯达也倒了,影响到当时中国的一个方面,干校luan了,探亲的、托病的、照顾儿女的…他们大多一去不返,慢慢干校便把他们忘了。父亲的脱离干校是托病,那时他真有病,在干校得了一zhong叫zuo阵发xing心房纤颤的病,犯起来心脏luantiao,心电图上显示着心律的绝对不规律。父亲的回家使我和妹妹也从外地亲戚家回到了他shen边,那时我十三岁,妹妹六岁。母亲像是作为我家的抵押仍被留在干校。
那时的父亲是个安分的人,又是个不安分的人。在大风大狼中他竭力使自己安分些,这使得军宣队、工宣队找他谈话时总是说“像你这样有修养的人”、“像你这zhong有shen份的人”当如何如何,话里有褒也有贬。但因了他的安分,他到底没有受到大的磕碰。关于他的大字报倒是有过,他说那是因为有人看上了他那个位置,其实那位置才是一家省级剧院的舞mei设计兼代理队长。于是便有人在大字报上说他不姓铁,姓“修”gen据是他有一辆苏联自行车,一台苏联收音机,一只苏联闹钟,一块苏联手表。为了证明这存在的真实xing,大字报连这四zhong东西的牌子都作了公布,它们依次是:“吉勒”、“东方”、“和平”、“基洛夫”
“也怪了。”事后父亲对我说“不知为什么那么巧,还真都是苏联的。”
这大字报震动不大,对他便又有了更ju分量的轰炸。又有大字报说:干校有个不到四十岁的国民党员,挖chu来准能把人吓一tiao,因为“此人平时装得极有shen份”大字报没有指名dao姓,父亲也没在意。下边却有人提醒他了:“老铁,你得注意点,那大字报有所指。”父亲这才gan到一阵jin张。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虽有四件“苏修”货却和国民党不沾边。当又有人在会上借那大字报旁敲侧击时,他火了,说:“我见过日本鬼子见过伪军,就是没见过国民党。”他确实没见过国民党,他生在农村,日本投降后老家便是解放区了。鬼子伪军他见过,可那时他是儿童团长。
大字报风波过去了,父亲便又安分起来。后来他请病假长期不归也无人问津,或许也和他给人的安分印象有关。
父亲把我们接回家,带着心房纤颤的mao病,却变得不安分起来:他刷房、装台灯、zuo柜子、刨案板、翻旧书旧画报,还研制面包。
面包那时对于人是多么的高不可攀。这高不可攀是指人在jing1神上对它的不可企及,因此这研制就带chu了几分鬼祟se彩,如同你正在向资产阶级一步步靠近。许多年后我像个记者一样问父亲:“当时您的研制契机是什么?”
“这很难说。一zhong向往吧。”他说。
“那么,您有没有理论或实践gen据?比如说您烙饼,您一定见过别人烙饼。”
“没有。”
“那么您是纯属空想?”
“纯属空想。”
“您为什么单选择了面包?”
“它能使你有一zhong莫名其妙的冲动。”
父亲比着蜂窝煤炉盘的大小zuo了一个有门、门内有chou屉的铁盒子,然后把这盒子扣在炉上烧一阵,挖块蒸馒tou的自然发酵面团放进chou屉里烤,我们都以为这便是面包了。父亲、我和妹妹三人都蹲在炉前等着面包的chu炉,脸被烤得通红。父亲不时用shen子挡住我们的视线拉开chou屉看看,想给我们个chu其不意。我和妹妹看不见这正被烘烤着的面团,只能注视父亲的表情。但他的表情是暧昧的,只煞有介事地不住看表———他的“基洛夫”半天,这面包不得不chu炉了,我和妹妹一阵兴奋。然而父亲却显不chu兴奋,显然他早已窥见了那个被烤得又糊又ying的黑面团。掰开闻闻,一gu醋酸味儿扑鼻而来。他讪讪地笑着,告诉我们那是因为炉子的温度不够,面团在里边烘烤得太久的缘故。妹妹似懂非懂地拿起火筷子敲着那铁盒子说:“这炉子。”父亲不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