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先生,”我说。
“你什么时候可以去芝加哥?”他问。
我已经拿定主意不告诉任何人,自己精神上的重压,决定由我独个儿承担。所以我向乔纳斯老头支支吾吾胡诌了几句,究竟说了些什么,我都已经记不得了,反正大意是说我觉得这阵子我不能离开纽约,希望他谅解。但我知道,对于这个显然大有深意的表示我作出如此反应,当时肯定使他大失所望。哦,乔纳斯先生啊,乔纳斯先生!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啊!
一个怪现象:奥利弗-巴雷特第四下班比以前提早了,可是回家的步子反倒走得比以前慢了。这该如何解释呢?
逛第五街看橱窗已经成了我的习惯。我尽望着那些讨人喜欢却又贵得吓人的玩意儿,要是我不必装模作样保持…“常态”的话,我早就给詹尼弗买回家了。
是的,我怕回家。因为,自我得悉真情至今已有几个星期,现在她终于渐渐开始消瘦了。我是说,尽管只是稍微瘦了一点儿,她自己也许没有觉察到,但是知道底细的我觉察到了。
我常常去看看航空公司的橱窗,看看班机广告:去巴西的、去加勒比海的、去夏威夷的(“把一切烦恼撇在一旁,飞往阳光灿烂的世界!”)等等,等等。偏偏那天下午环球航空公司推出的却是淡季中的欧洲:伦敦的“购物游”巴黎的“恋人游”…
“我的奖学金还要不要?我自出娘胎以来还没去过的巴黎还去不去?”
“咱们的婚事还办不办?”
“谁说过要办婚事啦?”
“我。是我这会儿在说。”
“你要跟我结婚?”
“对。”
“理由呢?”
我是人家求之不得的一个赊帐对象,所以早就有了一张“就餐俱乐部”的信用卡。唰!在登记单的虚线上把名字一签,我就神气十足地拿到了两张去恋人天堂的飞机票(还是头等的)。
我回到家里,詹尼的脸色不好,有些白里泛灰,但我希望我那个绝妙的主意能使她的双颊添上些许血色。
“巴雷特太太,我叫你猜一件事,”我说。
“准是你给炒了鱿鱼,”我的乐天派妻子猜道。
“不是变鱼,是化成鸟上天,”我说着抽出两张票。
“上了天一直飞,”我说。“明天晚上飞巴黎。”
“扯淡,奥利弗,”她说。但态度平和,一点没有往常那种虚张声势的神气。照她现在的口气,好像还有点儿亲昵的味道:“扯淡,奥利弗。”
“喂,能不能请你把‘扯淡’的含义说得明确些?”
“嗳,奥利,”她柔声说“咱们可不能这样胡来了。”
“胡来什么呀?”我问。
“我不想去巴黎。我要的不是巴黎。我只要你——”
“这你早就得到了,好乖乖!”我打断她的话头,我的口气听得出是在强颜欢笑。
“我还需要时间,”她继续说“这是你不可能给我的。”
我这才往她的眼睛里仔细看去。那双眼睛流露出不可名状的忧郁。不过这种忧郁只有我才理解。她的目光仿佛在说她心里难受。是为我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