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从父亲手中夺过听筒,一旦夺下,却又不禁迟疑了。
“好好敷衍他,免得下次又来罗嗦。”
“我知道。”
父亲走出电话室后,朝子才松了口气将听筒凑近耳朵。意外地,话筒那边传来不带讥讽的清新声音,那明朗的嗓音较他的外表更显得年轻。
“喂,朝子小姐吗?…啊,能听到你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好像再度复活了。我担心你不接我的电话,所以请令尊先听。”
由于父亲就在电话室外头,朝子虽想说“你这样做让我很困扰”但毕竟还是忍住了。
“如果几个人扶着我到府上拜访,一定会为贵府增添许多麻烦。本来我是非去不可,可是如果你明天愿意到我的画室来,那我不去府上拜访也可以。我的画室就在大冈山的山坡上,很好找的。地址是…”
斑鸠一迳自唱着独脚戏。
“如果明天等不到你,我就要到府上拜访。我整天都会待在画室里,即使待到死也不离开。明天见了。”
电话挂了,朝子觉得此举着实幽默。
回到客厅,父亲正煞有其事地接受母亲的质问。
“不,是透过别人的介绍,要我向他买画。介绍人是朝子的同学,所以叫朝子去接,顺便拒绝他。那个人只有一条腿,生活很潦倒,说来也满可怜的…”
“他卖什么样的画?”
“啊,什么样的画?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去见斑鸠一的日子总是下着雨呢?
轻柔透明的雨衣内,朝子穿着桃红色的连身洋装——就和平常上课时穿的一样——前去拜访斑鸠一。
画室位于高岗上,因地处中产阶级住宅区,视野不太好。湿漉漉的高篱笆中出现一座潮湿、即将朽坏的木门。
很幸运地,并没有信上描述的那些疯狂的崇拜者出现,开门的是一位年老慈祥的妇人,她笑容满面地对她说:
“啊,请进,请进,请到这边来,先生已经等您很久了。”
虽然是白天,但画室里灯火通明。壁上挂满了怪异的作品,但大多数因画面反射灯光而看不真切。
斑鸠一坐在安乐椅中,膝盖上覆着毛毯。憔悴的他露出乏力的微笑迎接朝子。
“真是的,竟然威胁我。”
“不胁迫你,你怎么会来!”
“可是我并不是因为你的威胁而来的,我原本就想来探望你的病情。”
“是吗?”
斑鸠一似乎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好像早已准备好似的,妇人很快送来水果和茶。
斑鸠一校初次见面时多了几分稳重、温柔。朝子怀疑面前这个男人的个性复杂有如万花筒。
“其实请你来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觉得,你再不来我会死掉。”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想为你画一幅肖像,如何?绝不是电影上那种低级画像。我对你绝无非分之想,请放心。”
“可是我并不想拥有自己的画像。”
“你大概从镜子里已经看够了。当然,对女人来说,从镜子里直接看到自己本是最好的肖像画,再没什么可以与之相比。”
又来了。朝子虽不以为然,但却产生兴趣。斑鸠一今天胡须剃净,脸上清爽多了,但有两、三处被剃刀刮伤,血迹犹存,与青髭形成一幅奇妙的画面。
“我今天请你来是为了…”
说到一半,斑鸠一久久未接下去,朝子只好佯装天真地问:
“什么事?”
“希望你不要造成我工作上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