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讲 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谜

大家应该都记得，在鸳鸯抗婚那一段情节里，就是第四十六回，鸳鸯气闷中跑到大观园里，先碰见了平儿，就跟平儿说：“这是咱们好，比如袭人、琥珀、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姑娘去的翠缕，死了的可人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个人，从小儿什么话儿不说？什么事儿不作？这如今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然我心里仍是照旧，有话有事，并不瞒你们。这话我且放在你心里，且别和二nainai说：别说大老爷要我zuo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

鸳鸯在这段话里，包括她和平儿在内，提到了十四个贾府老资格的大丫tou，其中贾母把翠缕给了湘云，湘云回叔叔婶婶家把她带过去，算那边的人了；另外死了的金钏、去了的茜雪不用多说了，引人注意的是还有一个死了的可人。有位红迷朋友就跟我讨论，说那说的是不是秦可卿啊？我回答她，不是，秦可卿小名是可儿，不是可人，这个可人和也只在书里chu现过一次的那个媚人，应该是名字互相pei对的。另外像麝月、檀云；素月、碧云；玻璃、翡翠；同喜、同贵…都是pei对的。鸳鸯拉的这个名单，应该是最早都在贾母shen边的一群丫tou。在这段话旁边，脂砚斋有条比较长的批语，是这么写的：“余an此一算，亦是十二钗，真镜中hua、水中月、云中豹、林中之鸟、xue中之鼠，无数可考，无人可指，有迹可寻，有形可据，九曲八折，远响近影，迷离烟灼，纵横隐现，千奇百怪，眩目移神，现千手千yan大游戏法也。”她的意思，就是曹雪芹关于金陵十二钗的总ti设计，是既juti，又chou象，既难以准确指认，又分明排列有序，有时候可以从这个角度列chu十二位，有时候又可以从那zhong角度排chu十二位，这是一zhong非常高妙的写法。

在太虚幻境，宝玉翻看的金陵十二钗又副册里，排在第一位的是晴雯。鸳鸯列举了那么多丫tou名字，里面却并没有晴雯。前面讲过，荣国府丫tou的来源主要是两个，一是家生家养的，nu才生chu来的孩子还当nu才，鸳鸯属于这一类；二是从外面拿银子买进来的，袭人属于这一类；晴雯呢，an那个时代那zhong社会的价值标准衡量，chushen来历比她们都贱，她是赖嬷嬷送给贾母的。

赖嬷嬷是什么人？绝对不是什么贵妇人，是服侍过贾母那一辈小姐太太的女仆，而且是家生家养一类的，她生的儿子赖大就继续给贾家当仆人。当然，因为世代为仆，受到主子信任，所以赖大在故事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成了荣国府的一个大guan家，他的媳妇，赖大家的，也成了ting拿事的女guan家。这样的仆人，逐渐积累起财富，就自己在外tou也盖起很华丽的、带hua园的住宅，过起很奢侈的生活来了，赖大就提chu来，拿钱赎chu自己的孩子，不让他们再给荣国府当nu才了，荣国府也就开恩答应了。赖大的儿子赖尚荣，从小就跟贾宝玉类似，捧凤凰般地养大，二十岁上拿钱捐了个前程，那时候可以不去参加科举考试，拿钱取得候补当官的资格，叫捐前程。赖尚荣到了三十岁，就被朝廷选为了州县官，为了庆贺这件事，连摆几天宴席，有一天专门请贾府的人去。第四十七回，柳湘莲chu场，就是在赖尚荣家的宴席上，后来就发生了呆霸王薛蟠调情不成遭痛打的事，大家都记得，我不多说了。后来探chun理家，还提到为了guan理好大观园，曾在那次赴宴的时候，跟赖大的女儿取过经，那个女儿an说本来应该是到荣国府来，给探chun她们当丫tou的，但是因为父亲发了财，主子又开恩，自己也成了小姐了。曹雪芹写chu这么一个姓赖的老仆家里的事情，意义当然是多方面的，大家可以ti会chu来，这里不多说。

那么晴雯，她最初就是赖家买的小丫tou，是nu才买来的nu才，赖嬷嬷那个大nu才到贾府给贾母请安，常带着晴雯这个小nu才来，贾母见晴雯长得伶俐标致，十分喜爱。老主子一liulouchu喜huan的意思，赖嬷嬷就把晴雯当zuo一件小礼品孝敬给贾母了。鸳鸯在搬着手指tou计算跟她地位相当的姐妹时，就没把晴雯算上，因为晴雯的chushen来历实在是太下贱了，还不能跟鸳鸯她们相提并论。晴雯到了贾府以后，因为gen本不知dao家乡何chu1父母是谁，只知dao有个姑舅哥哥——所谓姑舅哥哥，是一zhonghan混模糊的说法，姑姑生的表哥和舅舅生的表哥在中国旧习俗里本是应该严格区分的，姑表哥就是姑表哥，舅表哥就是舅表哥，但是晴雯光知dao他是一位表哥，会宰牲口zuo饭，就去求了赖大，赖大就让那表哥到荣国府来打一份工“吃工食”——“吃工食”是书里的原文，在第七十七回——不知dao为什么，读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心里有zhong说不chu来的滋味。晴雯那时候还很小，十岁的样子，游丝一般的生命，还企图从人间寻觅chu一点亲情，去为这么一个其实血缘上说不太清的表哥求情，让他离自己比较近，有份相对稳定的工作。我觉得这一笔很重要，可以知dao在晴雯爆炭般xing格的shenchu1，还有着多么柔ruan的温情。但是她后来的遭遇我们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