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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讲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之谜(2/7)

但是,晴雯其实也是一个有争议的人。最近就有一位年轻的红迷朋友跟我说,他对晴雯很反,特别是她那样对待坠儿,坠儿不过是偷了平儿的一个虾须镯。这位红迷朋友认为,像平儿那样有权势的大丫,她那个虾须镯,跟荣国府里其他主的贵重首饰一样,其实都是底层劳动人民血汗的结晶。坠儿作为一个地位低下的小丫,拿了那虾须镯,质不过是把有自己一份血汗的东西,收归过来罢了,当然,方式方法不对,任何时代也不能肯定偷窃。不过,这么件事情,那晴雯知以后是怎么个表现啊?连平儿也主张悄悄地找个借,把坠儿打发去就行了嘛,嗬,看曹雪芹写的,那晴雯简直是凶神恶煞,自己病着,却把坠儿叫过去,骂还不算,竟然还拿一丈青——那是一细长的金属簪,一是耳挖勺,一是很尖锐的锥——晴雯就用那尖锐的一猛扎坠儿的手,痛得坠儿又哭又喊。晴雯这样,真是太可恶了!这位年轻的红迷朋友跟我说,每次读到这一段,他都同情坠儿,反晴雯。曹雪芹那么写,他还能理解,可能生活里晴雯的原型就是那么个德行,但是,让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有那么多论红的人,把晴雯说成是一个反抗的女隶,别的不说,就她那么样对待坠儿这一件事,她不是比隶主还凶恶吗?接着,书里就写晴雯补裘,写得当然很生动,写了宝玉跟她之间有一关系的友情,但是,那么卖命地替主活,从质上说,不就是一隶对隶主的忠诚吗?

这位年轻的红迷朋友的看法,现在我介绍给大家,不知您有何见?

对晴雯是贴不得“反抗女”的标签的。如果她觉得自己是隶,要反抗,那么她就应该把荣国府,把大观园,把怡红院视为牢笼,就应该想方设法逃去,或者为一旦被驱逐去早打算。但是她一贯以留在那个“牢笼”里为荣,为福。“撕扇作千金一笑”那回,她因为慵懒任,把宝玉惹急了,就说要去回王夫人,把她打发去,那么,她是怎么反抗的呢?她说:“为什么我去?要嫌我,变着法儿打发我去,也不能够!”还说:“我一碰死了也不这门儿!”她虽然没有跟宝玉发生关系,并且对袭人那她认为是鬼鬼祟祟的行为不以为然,常常予以讥刺,但她在意识里,显然认定自己早晚是宝玉的人。别人或者会被撵去,她自己就往外撵坠儿,但就她自己而言,她是不会被

被王夫人暴撵逐后,她被扔在那姑舅哥哥家的冷炕上,宝玉形容:“就如同一盆才箭的兰送到猪窝里去一般。”那因为她的关怀才到荣国府安的表哥,还有那位对宝玉实行扰的表嫂,竟对她连丝毫的亲情照顾都没有,人一死,赶忙去领烧埋银,把晴雯匆匆火化了。

我个人是不同意给晴雯贴上诸如“有反抗的女”一类的标签的。晴雯的悲剧,是一个格悲剧。她个锋芒太,太率而为了。林黛玉为小格太,说话锋芒太厉害,尚且被人侧目,王夫人就对她很不以为然;你一个下贱丫,竟然也由着自己的生活,这还得了!王夫人老早注意到,晴雯骂小丫,那模样很像林妹妹,其实恐怕更像的,是那开放式的格。当然,林黛玉有文化修养,她使,全用的文雅的方式,也不跟丫们冲突,她是在小的圈里使;晴雯就比较俗,显得轻狂,骂起小丫来,那派比主还主,你注意到了吗?晴雯动不动就说把哪个丫仆妇撵去,打发去,那简直成了她的禅了。

晴雯之所以能那么由着生活,一是她很得贾母喜,直到王夫人都把晴雯撵去了,贾母还说“晴雯那丫我看他甚好”还不是一般的好,是“甚好”贾母对她的评价可说是非常之。我觉得贾母和王夫人虽然是同一个阶级里的人,但是她们的差异很大,贾母是一个能够“破陈腐旧”有些新思维,能接受某些新事,并且比较欣赏开放格的人。她对凤和黛玉乃至晴雯的开放式格都能欣赏,至少是能够容忍,她把晴雯派去服侍宝玉,是觉得“这些丫的模样利言谈针线都不及他,将来只他还可以给宝玉使唤得”而王夫人却绝对不能容忍晴雯这样的“狐媚”、“妖”当然,到了宝玉边以后,晴雯得宝玉,这就更让她误以为自己可以就那么样地长长久久地生存下去,觉得别的丫是可以撵去的,而自己是绝对不存在那危机的。直到被王夫人叫去当面斥骂之前,她是一被撵的忧患意识也没有。

曹雪芹钟晴雯,把她刻画得从纸上活来,历代不知有多少读者欣赏晴雯,为她的独特格鼓掌叫好,为她的不幸夭亡叹息落泪。金陵十二钗又副册收的应该全是大丫,但这些大丫里,晴雯是最下贱的,曹雪芹却偏把她列为第一。“心比天为下贱,风灵巧招人怨。”曹雪芹还专门为她写了一大篇洋洋洒洒的《芙蓉诔》,历来的红学研究者为这个角写下了许多文字,今后,她仍会是红学研究中的一大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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