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快下工时，太yang将落入远山，天仍旧亮，月亮却已从另一边升起，极大而且昏黄。队上的其他人沿路慢慢走下山去，李立说：“你们先回吧。我把这棵树砍倒再回去。”大家yan看大树要倒，都说倒了再回，于是仍旧lunliu砍。大树干上的缺口已经很大而且shen了，在黄昏中似乎比天se还亮。我想不会再要好久就会完工，于是觉chu有niao，便离开大家找一个方便去chu1。山上已然十分静寂，而且渐生凉气，迎着昏黄的月亮走chu十多步远，隐在草里，正在掏，忽然心中一jin，定睛望去，草丛的另一边分明有一个矮矮立着的人。月亮恰恰压在那人的肩上，于是那人便被衬得很暗。我镇定下来，一边问是哪个，一边走过去。

原来是肖疙瘩。

我这才觉chu，肖疙瘩一直在菜地班，没有到山上来过，心中不免有突兀之gan。我说：“老肖，收工了。”肖疙瘩转过tou静静地看着我，并不说什么。我背过他，正在撒niao，远远听一阵呐喊，知dao树要倒了，便急忙tiaochu草丛跑去看。

大家早都闪在一边。那大树似蜷起一只脚，却还立着，不倒，也无声息。天已暗下来，一树的枝叶黑成一片，呆呆地静着，傻了一般。我正纳闷，就听得啪啪两声，看时，树仍静着。又是三声，又是一声，树还静着，只是枝叶有些抖。李立向大树走了两步，大家都日叫起来，李立便停住了。半晌，大树毫无动静，只那ju大的缺口像yan白一样，似乎是一只yan睛在暗中凝视着什么。李立动了一下，又是近前，猛然一片断裂声，有如一座山在咳嗽。树ding慢慢移动，我却觉得天在斜，不觉将tui叉开。树ding越移越快，叶子与细枝开始飘起来，树咳嗽得chuan不上气来。天忽然亮了。

大家的心正随着沉下去，不料一切又都悄无声息。树明明倒了，却没有ju大的声响。大家似在zuo梦，奇怪极了，正纷纷要近前去，便听得背后短短的一声吼“嗨！”

大家都回过shen来，只见肖疙瘩静静地立着，闹不清是不是他刚才吼了一声。肖疙瘩见大家停住，便抬起脚迈草过来，不看大家，径直向大树走去。大家都跟上去，肖疙瘩又猛地转回shen，竖起一只手，大家明白有危险，又都停下来。

肖疙瘩向大树走去，愈近大树，愈小心，没有声息。李立开始慢慢向前走，大家有些好奇而且胆怯，也慢慢向前走。

原来大树很低地斜在那里。细看时，才知dao大树被无数的藤缠着，藤又被周围的树扯住。藤从四面八方绷住大树，抻得有如弓弦，隐隐有铮铮的响声。猛然间，天空中一声脆响，一gen藤断了，扬起多高，慢慢落下来。大树晃动一下，惊得大家回shen便走，远远停住，再回shen看时，大树又不动了，只肖疙瘩一人在离树很近的地方立着。大家再也不敢近前，更不敢chu声，恐怕喊动了那棵大树，天塌地陷，伤着肖疙瘩。

肖疙瘩静静地立着，许久，无声无息地在树旁绕，终于在一chu1停下来，慢慢从腰后chouchu一把刀。我明白那便是有pi绳的那柄双面刃的刀。肖疙瘩微微曲下右tui，上shen随之也向右倾，shenti猛然一直，寒光一闪，那柄刀直飞上去，愈近高chu1，似乎慢了下来，还未等大家看清楚，一gen藤早飞将起来，又斜斜地飘落，刚听到“啪”的一声响，一座山便晃动起来。大家急忙退开去，远远听得一片的断裂声，藤一gengen飞扬起来，大树终于着地，顷刻间又弹tiao起来，再着地，再tiao一下，再tiao一下，慢慢在暗影里gun动，终于停下来，一个世界不再有声响。

大家都呆了，说不chu话，看肖疙瘩时，却找不着。正惊慌着，只见肖疙瘩从距原chu1一丈远的地方慢慢立起来。大家发一声喊，一拥而上，却又被肖疙瘩转shen短短一吼止住了。肖疙瘩慢慢扯动pi绳，将刀从枝叶中收回来，前前后后查看着，时时手起，刀落时必有枝藤绷断，大树又微微动了几下，彻底平安下来。

我忽然觉得风冷，回过神来，才觉chu一shen凉汗，见大家也都有些缩tou缩脑，开始有话，只是低低地说。肖疙瘩将刀藏回shen上，望一望，说：“下山吧。”便走开了。大家跟在肖疙瘩shen后，兴奋起来，各有gan叹，将危险渲染起来，又互相取笑着，慢慢下山。天更暗了，月亮不再黄，青白地照过来，一山的断树奇奇怪怪。

肖疙瘩没有话，下到山下，仍没有话。到了队上，远远见肖疙瘩家的门开着，屋内油灯的光衬chu门口一个孩子，想必是六爪。肖疙瘩慢慢走回去，门口的孩子一晃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