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像大森林一样永远绚烂多姿的家乡从未感觉到孤独。来北京之后我变了好多,变得怯懦胆小,那个没有更多亲人的城市就像一头灰色的巨大的怪兽要一口把我吞下。
我从农村来到玫瑰学校上学,维多利亚是接纳我的第一个朋友。第一次中午去她家找她上学时,我虽然很想上厕所,但我愣是憋着在学校上了,并且也没跟她说。我觉得“北京人”可能都不上厕所,不,也不是,反正我就是觉得提出我要上厕所这个想法太不体面,太…在我当时看来,维多利亚的家简直就是我当时能想像出来的极致。那么舒适、完美。
那是一套二室一厅,屋里满当当的,堆着在我当时看来非常贵重的家具家电。冰箱边上有一堆新鲜的香蕉,镜子前有许多护肤品和化妆品。维多利亚父母兼卧室的风格十分欧式,颜色很柔和,一切都像一个家底殷实的小康家庭。而维多利亚还单独拥有一个房间,她的墙上贴着刘德华、张曼玉之类的明星海报。她还有一张精致的小床和写字台,这一切都洋溢着典型的九十年代初的气息。
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一直都是班里的宣传委员。刚到北京时,我普通话说得不好,怕同学笑话,就很少开口。班主任可能是觉得我学习不错,作文写得好,于是安排我当宣传委员。可我知道潘老师其实喜欢活泼灵俐的孩子,而我嘴笨,常常讨不到她欢喜,只能以特别听话来让她高兴。在我来到玫瑰学校半年后,发生了一件事,也许当时的同学都忘了,而我却一直记忆深刻。
那是冬天,有几天下雪了,同学们都爱在课间跑到外面玩儿雪。潘老师平时留的作业很多,基本上都是抄生字、词,那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潘老师到外面办事,留完家庭作业就走了。老师走了以后,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跑到外面玩,只有我还固执地坐在座位上写作业。同学来叫我,我就说万一老师回来批评我们该怎么办啊?大家说我傻,说潘老师不会说的,可我还是规规矩矩地坐在教室里。其实我特别想和同学们一起到外面玩儿,但我不敢。我潜意识里甚至还以为潘老师回来后会表扬我听话。
潘老师回来后,果然没有批评他们,反而问他们玩得好不好,堆雪人开不开心。见我坐在教室里,潘老师说我太木,不团结同学。听了这话,我心都凉了。真的,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我确实太不机灵太傻了。其实很简单,就是我太不会投其所好,老师喜欢的不是像我这样的学生。
我说过那几天下雪,是个很冷的冬季。我穿的旅游鞋鞋底开胶了,我妈给我缝了好几次,可还是常常掉下来。有一天放学后,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发现鞋底又开胶了,于是我只好就这么拖着走在路上,不时摔倒,又冷又饿,心里无限委屈。
回到家后,父母正在厨房包饺子,我说我鞋开胶了,父亲冷冷地说,知道了。我站在地上不走,他突然急躁起来:快走,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你不想吃饭啦!我的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潘老师只教了我们半年就调走了,班里同学都很想念潘老师,后来又来了一位年轻的女教师小兰。
小兰老师长发披肩,身如细风拂柳,说话也轻轻柔柔,听说刚从师范大学毕业。小兰老师带我们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几个月。后来她就生病调走了。再后来我们又有了新班主任常老师,她一直带到我们小学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