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苦难都已成为过去,她独自居住在南方的小巷里,无欲无求,却感觉十分幸福。
她讲了整整三个小时,然后问对面的男人:你信吗?
那是我们之间第一次正式交谈。一个月以后,她问我:“我能不能到你那里住一晚?我钥匙丢了。”
我满脸涨红,一颗心怦怦乱跳,结结巴巴地说:“这个…,嗯,我那里,就一张床。”
她笑了,说没关系啊“一张床就一张床。”
(二)
陪老板在长江下游考察了整整一个月,见了无数大人物,有一个市长、七个区长、无数个主任,吃了成吨的生猛海鲜,喝的酒可以淹死一匹马,最后终于选定了新厂的厂址。我老板姓布朗,身高一米九四,看着傻高傻高的,心眼不太够用的样子,其实精明无比,一口标准的京片子,打麻将都不用眼睛看,手一摸就知道是哪张牌,酒量也好,两瓶五粮液下肚,还能进舞池跳探戈,手里摸着引资办女秘书的屁股,嘴里讲着小布什的黄段子,音乐合拍,脚步不乱,一派绅士风度。其实这些段子都是中国货,此人西学为体,中学为用,直接搁布什身上了。讲完黄段子,他就自称是布什的亲弟弟:“他叫布什,我叫布朗,我们都是‘布’字辈儿的。”那姑娘哈哈大笑,当晚就跟他进了房,我郁闷至极,看着那姑娘一扭一扭的背影,一直在想,不知道这算不算政府行为。如果能算,说明政府这玩艺儿也挺性感。
第二天早餐时,布朗说他喜欢中国女人,因为中国女人有两大优点:第一个当然是皮肤柔滑;第二个是精神层面的:谦虚,不问不表态,问了也顺着男人的心思说,不像美国女人那么强悍傲慢,提上裤子就提醒你锻炼身体。
我哈哈大笑,说我倒是喜欢白种女人,个子高,屁股大,飞个眼就跟你走,还不爱穿内衣,省了多少麻烦。虽然皮肤差点,但个个诚实,有什么说什么,不用背毛选就实事求是,从不说谎骗人。密斯特布朗连连摇头,说中国和美国不同,在美国,说谎是种罪恶,但在中国,一个人不说谎还怎么生存?况且汉语里的“说谎”至少有三个意思,第一个是开玩笑,比如某人自称布什之弟;第二个是善意的谎言,比如“你的病会好起来的”;这两个都是好的,只有第三种才是坏的:恶意骗人。布朗喝了口咖啡,突然问我:“Kevin,你发现没有,很多人说谎不是为了骗你,只是骗他自己?”
我忽然走神了,感觉这话是如此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是谁说的。在哪里?什么时候?这时窗外雨声淅沥,草树摇曳,天地蒙蒙,绵绵细雨无边洒落,让我霎那迷乱,似乎又回到了1994年,在南方,在小巷深处的餐厅里,我临窗而站,正面对着一场淋湿我一生的、永远不停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