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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2/2)

柳阿姨,他们的母亲,是我最佩服的女人,永远乐观,永远自尊,她在家讲一纯正的北京话,门就在北京话里夹着南话的某个词,听上去很古怪拗,她就这样着南腔北调跟南镇上上下下的人打,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女人,她是怎样去跟公社下面的人涉,让他的儿读上中的。她一生的英雄业绩之一,是改正兄妹俩的家中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张英郑重其事地特意告诉我,她的家不是地主成分,已经改过来了,是中农成分。她说当初她爸爸稀里糊涂,在队,组织上问他是什么,他说不知,又问他家里有什么财产,他说有几间房,组织上觉得他既然有几间房,就算有财产了,于是定了地主成分。她爸爸实在糊涂,不知这是天大的事情。柳阿姨知,这件事情不改过来,英英树将永无之日,她只一人,长途跋涉,去到江苏农村老张的老家,疏通各关系,到底开了书面证明。因为有柳阿姨,英英树心健康,格完好。

他会炒菜,我见过很多次,就在他家门的过上,放了一只炉,他把烧残的蜂窝煤用火钳夹来,再把新的蜂窝煤夹去,我觉得他的动作很好看。他在烧得冒烟的铁镬里倒上油,吱的一声响,放上了姜末,嚓啦一下,倒了切好的菜。他把镬铲炒得咣咣响,手势娴熟,火朝天。我见过他芥兰炒腊,西红柿炒,炒卷心菜,韭菜炒鸭,每一菜,它们的香味我的五脏六腑,长久地停留在那里。十二岁,我一直希望有一天能吃上张英树的菜,但我至今也没有等到机会。他在过里炒菜,他专注,英俊,只有十五岁。

说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你母亲的同事,在昌平搞了一个戒毒所。她说她医科大学毕业在北医三院了几年,后来辞职去了海南,现在是的私营戒毒所。她让我有空去看看。我始终想不起来她是谁,说的是普通话,声音似曾相识,又像是完全陌生。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说你还是没想起我来吧,那你记得张英树张英吗?还有吕虹、陈黎明,这几个跟你年龄不相上下,都是医院弟。你肯定记得张英树,她说。张英树就像一闪电,他瞬间照亮了这个女人,我想了起来,她叫曾仰红,当年卫校毕业,到医院实习,还带我和张英下圭江河游过泳。二00四年十月,我和曾仰红约在王府井见面。三十年没见,我一就认了她,除了略胖些,基本容颜未改。她衣着自然,穿着一双旅游鞋,没有任何矫饰,但我相信,她是一个人,说得上是叱咤风云。她给我带了南方的果,杨桃,大番石榴,芒果,都是南镇常见的果。我们说到了南镇,医院、西门、县委会,突然间就说到了张英树,她说张英树娶的老婆很犀利的,着满小卷。

我在七岁的时候为自己找到的第一个白,就这样失掉了。他近在咫尺,但已远隔千里万里。

我没有去。

我在平台上看他,那时他应该是三十八岁,他住在医院的旧留医,医院的宿舍,他在洗衣服,他在旁接一桶拎到洗衣台跟前,他的妻站在一旁,一幅很家常的图景,他理着平,有些发胖,但仍算得上匀称。他洗的是被,夫妻两人齐心协力,一人拧一。我一直看到他们把被洗完晾好。我没有想到要去找他,只有一墙之隔,我下楼,一个大门,再另一个大门,最多五分钟,就能站在他的面前。张英树,他还记得我吗?

我没有说话。我看到过张英树和他满小卷的妻,一九九三年冬天,我站在南县妇幼保健站的楼平台上看到了他们,那是我中毕业后第一次看到他,我曾去过几次他家找张英,看到过他们年迈的父母,但一次都没有见到张英树。很多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他,但从来遇不见他。他们家不好,地主成分,在六七十年代举步维艰。兄妹俩险些就没上成中,英留了一级,辗转来到我们班,英树没能在南城镇读中,后来他到城镇附近的一个公社中读了两年。

一九九三年冬天,我在南县妇幼保健站楼平台上看到了张英树,七岁以后我就很少看见他。一九七一年,我十二岁,从沙街搬到医院宿舍,防疫站、妇幼保健站、医院三家合并。我常常到张英家看书,我从家里来,走过场,穿过旧产科门前的空地,那里枇杷树和苦楝树枝叶映掩,然后到前面的院,穿过放着乒乓球桌的过厅,在那棵大芒果树的右边,就是张英家。她家只有一间屋,收拾得很净。我有时会在她家看一整天书,但一整天都看不见英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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