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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远天涯近
赵依凡的这次回来,是为了前小姑黄家秀的婚事。
当年她们两人在国外留学的时候,曾经认识过一对中国夫妻,先生叫柯以,是个搞电影的,太太据说是家ting主妇,可是言语活泼,举止shuang利,而且一年总有半年来往于欧亚两陆,倒比职业女xing还独立潇洒。wu以类聚,便很欣赏依凡和家秀的学问人品,常约齐了周末一dao野餐,jiao情一直很好。
然而这次依凡再见到柯以,才知dao柯太太前年已于上海病逝。两人说起往事,柯以对家秀的为人十分羡慕,又说最近便要回国,希望同她们继续保持友谊。依凡留了心,先是言语试探着,后来便把话挑明了,说自己愿为红媒,替柯以和家秀牵dao红线。柯以原本就对家秀抱有好gan的,自是欣然同意。
依凡遂兴冲冲地,cui着柯以买了船票,便急急地回上海来了。可是没想到,家秀听了这事却并不以为然,倒有些嗔怪依凡多guan闲事似,皱眉说:“我是早已抱定独shen主义的了,以前你也同意我的观点,说是婚姻并不能给女人带来幸福,怎么这会子又想起给我zuo媒来?”
其实在此之前,依凡也同家秀多次讨论过婚姻问题,可是家秀始终懒洋洋地不起劲。在女子独立的问题上,她比依凡还要jian决。因为依凡是不得已走到这一步,她却是采取主动,自情自愿要独立门hu的。
她自租的公寓在法租界,周围环境相当优雅,而且繁华,jiao通也便利,最方便青年男女幽会的。可惜这位年逾三十的老小姐一门心思自己过日子,既从祖上继承了一笔省吃俭用足够过一辈子的小遗产,又隔三差五地zuo些兼差贴补零hua,今天到某写字行打打字,明天到某电台播播音,有时也帮别人翻译文件,整理账目,日子过得颇不寂寞。虽然风朝月夕,也未尝没有gan慨,可是既然不指望男人养活,又没见到那个合心水的对象,又何必急着把自己嫁chu去呢?
她对赵依凡解释:“对于婚姻,你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我是‘除却巫山不是云’,而我的‘巫山云’还没有来到。”
依凡苦劝:“此一时彼一时。以前我yan见的男人个个都贪hua好se又不务正业,没有理想人选,自然不鼓励你步我后尘。可是现在有柯先生这样一个现成的人选放在这里,人品也好,能力也好,为什么不考虑呢?况且,巫山云也是要你肯登上巫山才看得到的,你试都不试,又怎么知dao他不是你要的那片云呢?”
家秀拗不过,由依凡zuo主,同柯以在南京大戏院看过几场电影,也到亚尔培路的红房子吃过几次大菜。每次见面,柯以总要送上大抱的鲜hua和衣料之类的小礼wu,家秀也曾还过他一只劳力士金表zuo答礼。彼此应酬的气氛十分洽和,就着dai假发tao的法国琴师的钢琴曲下酒的时候,偶尔四目jiao投,yan波liu动,也似乎有情有意,可是每每曲终人散,也就像南柯梦醒,刚才似有还无的浪漫情愫已经化成一个淡去的烟圈,而彼此的jiao往,也仍旧停留在朋友聚会那个层面上,毫无进展。
依凡心急,不断cui着:“怎么样呢?说你愿意,又不见你点tou;说不愿意,你倒也好像并不反gan柯先生,我想他也是没什么理由让你反gan。可是你心里到底怎么想呢?人家说皇帝不急太监急,我现在才知dao这说的是我这zhong人。只是你到底什么意思呢?”
家秀一边用杨木剪刀修理吊在客厅玻璃门的一盆文竹,一边han笑听着,随着依凡的赞mei,柯以的形象便在文竹的绿意中一点点浮现chu来。
他有着中等偏高的shen材,一张书卷气的长方脸,嘴chun薄而jin,肩膀也略显单薄,可是穿西装的时候并不容易看得清楚。说话的时候,喜huan将tou一点一点,每一句和每一句之间略zuo停顿,必要时辅以手势,遣词用句都合理而有分寸。总之作为一个结婚对象,柯以的确无可挑剔。
无奈家秀的心是一间没有门的屋子,等待勇敢者破墙而入,不chu奇招是不行的。柯以却只是一味地因循着,anbu就班,整个人就像一本隔年黄历,有板有yan,一本正经——没有一本书是比它更正确的了——可惜是旧的,再正确也是无用。
而一个无用的好人,是敲不响的锣,点不亮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