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ma延雄的家在南城墙外土坡下的两孔上窑dong里。

这是一个地dao的农民式的家ting：地下靠墙的一排磁瓮，是盛水和腌酸菜的；窑掌一溜泥纸浆捶成的小瓮，是装来面的。墙上挂着割庄稼的镰刀和背庄稼的绳索；门后立着挖土的镢tou和担粪的扁担。不大的土炕上铺着半旧的炕席；炕席上面铺几条绵羊mao擀的毡。ma延雄光着上shen叭在毡上，他老伴红汞水伴着泪水，正给他ca拭着脊背。小梅在旁边举着煤油灯。

煤油灯照chu的这张中年妇女的脸，和她正ca拭的那个脊背一样，看了令人难受。这张脸反映的是一颗受伤的心灵。

她一边轻轻ca拭着一边哭着，说着：“…你长年不顾家，革命哩，闹共产主义哩，结果闹成个反革命了…你参加革命时，公家连一双鞋都不发，我在这里zhong给你供粮，说是为了咱们的革命…为了革命，咱们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从没有过一点点的怨言。这而今就落了这么个下场…成了…反革命了…”她说不下去了，扯过棉被给他盖上，tou扭到一边，两手蒙住脸开声哭了。ma延雄从枕tou上撑起一条胳膊，抬起tou，眯feng着睛睛，望着大放悲声的老伴，叫着他的名字说：“玉兰，你相信我是反革命？”

哭声戛然而止。她的两只手从脸上垂下来了。那痛苦万状的脸陡然间变得非常激动，她几乎是对他嚷着说：“不！你当娃娃时就跟mao主席闹革命，你没zuo过坏事，你没给咱家拿过公家的一gen针，你不要怕！就是党的政策变了，说你不能革命了，那咱就回家去，回家去当农民！咱本来就是农民…”

ma延雄望着这张激动的脸，一zhong十分shen厚的爱从心tou长腾起来。他重新躺下，觉得shenshen很舒服，脊背似乎也疼得不那么厉害了。外面充满了惊涛骇狼，家照旧是温暖的。他想：他今晚要舒舒服服睡一觉了，这是多么难得的幸福啊！他已经多少天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笃笃笃！”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了他的“睡一个安稳觉”的mei好愿望。这令人心惊的敲门声又把他带到不安稳的世界中来了。

“是‘孙大圣’？是‘千钧bang’？…”他心中惊骇地想。

小梅哭了。这可怜的孩子，一点细微的响声在她听起来都像炸弹一样可怕，都可能是大难临tou。

他老伴用发颤的声音问：“谁呀？请进来…”

“你们睡下没？”一个似乎很陌生的声音在门外问。

“没有…”门开了，进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人，高大个，串脸胡，cu眉mao，一shen家织布衣服，扎一gen老蓝布腰带，tou上包着一块很脏的羊肚子手巾。这人站在屋当中，一yan瞅着炕上丰的ma延雄，肩膀上打着的一个很沉的口袋hua落下来“呼”地掉在了地上。吃惊使一张cu糙的脸chou得很厉害。

ma延雄也撑起胳膊，抬tou望为人。

两个人几乎同时叫了起来：

“老ma！”“秉奎！”这个黑胡ba茬的庄稼人和县长高正祥一样，对ma延雄来说，像弟兄一样亲，他是离县城最远的双庙公社（公今改名叫“红卫公社”）柳滩大队的党支bu书记。那里是全县最穷的地方，也是他长期蹲点的地方。六七年的时光里，他的那里洒了多少汗水呀。一个兔了不拉屎的地方变成了全县的农业先进典型——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