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车走进河西镇,卖粮食、蔬菜、猪羊肉的摊贩已经在镇子两边的公路上排得拥拥挤挤。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跳下自行车,推车走到邮政代办所的门口,从提兜里取出那封给文生的回信,迟疑一下,就折身走到墙角,倚着车子,再看了一遍。没有问题,信写得很得体,她没有骂文生的背叛行为,也没有乞怜他回心转意。她对自己昨晚写下的信中的这一段话特别满意:“你不必自己谴责自己是‘忘恩负义’,我对你本来没有什么大恩,你无恩可负,你也不必担心我不能接受解除婚约的痛苦,因为我没有痛苦。你从此可以自由选择能与你(大夫)在生活上便于安排的人,我也同样获得了选择能与我(农民)在生活上便于安排的人的自由。你担心我会骂你,这你错了,说明你还不了解我…”
她重新把信纸装进信封,从小邮局的营业员手里接过一枚邮票,贴在信封上,转身出去,最后看一眼那写着冯文生名字的信封,就毫不犹豫地塞进小邮箱里去了。
彩彩推起车子,在拥挤的街道上走。耳朵充溢着小摊贩们和顾客为一只鸡、一颗蛋、一斤肉或一斤菜的价值争来争去的吵闹声,她心里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她从人窝里好容易挤过去,就来到百货商店门口,她选择了几种颜色的彩线,好用心用意给马驹哥扎纳鞋垫儿。
彩彩走出百货商店,跨上车子,就赶往位于街道西头的公社卫生院,去那里购买药物。她要很快赶回去,有几位流感病人等她回去打针呢,后晌还要给马驹哥的脚伤换药…
尽管景藩老汉小心谨慎,甚至行动有点神秘诡谲,却无法封住大队会计冯三门那张向来不挂锁子的嘴。于是,一个嘴巴对着一只耳朵,眨着惊奇、眼馋的眼睛,传布着这条自冯安国家规模浩大的婚礼之后的最重大新闻。彩彩姑娘是在给一位老爷爷打针时,听服侍老人的儿媳妇说的。
这个消息太突兀了,也太叫人意料不到了。看着那媳妇压低声儿说给她这个消息时的神秘的样子,彩彩姑娘心里轰然爆响一声,连回问一句的力气也没有,就拎起药包走出人家的屋院了。
太阳已经转到西塬的平顶上,村巷里的柴禾堆,羊栏猪圈,涂着一层金红的夕照的光,这是落日前小河川道极其绚丽的一瞬。彩彩走过村巷,看见奶奶在半边明亮半边灰暗的麦秸堆前撕扯柴草,一低头走过去了。
“彩娃,你的脸色不好。”奶奶在她身后说“是不是染上感冒了?”
她摇摇头,匆匆走进小院,跨进自己的小屋,就支撑不住有点瘫软的身体,躺在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