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西府海棠

暮chun三月，风和日丽。我偶尔走过办公楼前面。在盘龙石阶的两旁，一边站着一棵翠柏，浑shen碧绿，扑入眉宇，仿佛是从地心shenchu1涌chu来的两gu青se的力量，pen薄腾越，ding端直刺蔚蓝se的晴空，其气势虽然比不上杜甫当年在孔明祠堂前看到的那一些古柏：“苍pi溜雨四十围，黛se参天二千尺。”然而看到它，自己也似乎受到了gan染，内心里溢满了力量。我顾而乐之，liu连不忍离去。

然而，我的yan前蓦地一闪，就在这两棵翠柏站立的地方chu现了两棵西府海棠，正开着满树繁hua，已经绽开的hua朵呈粉红se，没有绽开的骨朵呈鲜红se，粉红与鲜红，纷纭jiao划，宛如半天的粉红se彩云。成群的mi蜂飞舞在hua朵丛中，嗡嗡的叫声有如chun天的cui眠曲。我立刻被这se彩和声音xi引住，沉醉于其中了。yan前再一闪，翠柏与海棠同时站立在同一个地方，两者的影子重叠起来，翠绿与鲜红纷纭jiao错起来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一时有点茫然、懵然；然而不需要半秒钟，我立刻就意识到，yan前的翠柏与海棠都是现实，翠柏是yan前的现实，海棠则是过去的现实，它确曾在这个地方站立过，而今这两个现实又重叠起来，可是过去的现实早已化为灰烬，随风飘零了。

事情就发生在十年浩劫期间。一时忽然传说：养hua是修正主义，最低的罪名也是玩wu丧志。于是“四人帮”一伙就在海内名园燕园大肆“斗私、批修”先批人，后批hua木，几十年上百年的老丁香hua树砍伐殆尽，屡见于清代笔记中的几架古藤萝也被斩草除gen，几座楼房外面墙上爬满了的爬山虎统统ba掉，办公楼前的两棵枝干繁茂绿叶葳蕤的西府海棠也在劫难逃。总之，一切mei好的hua木，也像某一些人一样，被打翻在地，shen上踏上了一千只脚，永世不得翻shen了。

这两棵西府海棠在老北京是颇有一点名气的。据说某一个文人的笔记中还专门讲到过它。熟悉北京掌故的人，比如邓拓同志等，生前每到chun天都要来园中探望一番。我自己不敢说对北京掌故多么熟悉，但是，每当西府海棠开hua时，也常常自命风雅，到树下liu连徘徊，欣赏huase之mei，听一听mi蜂的鸣声，顿时觉得人间毕竟是非常可爱的，生活毕竟是非常mei好的，xiong中的干劲陡然腾涌起来，我的shenti好像成了一个蓄电瓶，看到了西府海棠，便仿佛蓄满了电，能够在自己所从事的工作中jing1神抖擞地驰骋一气了。

中国古代的诗人中，喜爱海棠者颇不乏人。大家欣赏海棠之mei，但颇以海棠无香为憾，在古代文人的笔记和诗话中，有很多地方谈到这个问题，可见文人墨客对海棠的关心。宋代著名的爱国大诗人陆游有几首《hua时遍游诸家园》的诗，其中之一是讲海棠的：

为爱名hua抵死狂，

只愁风日损红芳。

绿章夜奏通明殿，

乞借chunyin护海棠。

陆游喜爱海棠达到了何等疯狂的地步啊！稍有理智的人都应当知dao，海棠与人无争，与世无忤，绝不会伤害任何人的；它只能给人间增添mei丽，给人们带来喜悦，能让人们热爱自然，热爱祖国。然而，就连这样天真无邪的海棠也难逃“四人帮”的毒手。燕园内的两棵西府海棠现在已经不知dao消逝到什么地方去了，这也算是一zhong“han冤逝世”吧。代替它站在这里的是两棵翠柏。翠柏也是我所喜爱的，它也能给人们带来meigan享受，我毫无贬低翠柏的意思。但是，以燕园之大，竟不能给海棠留一点立足之地，一定要铲除海棠，栽上翠柏，一定要争这方尺之地，翠柏而有知，自己挤占了海棠的地方，也会gan到对不起海棠吧！

“四人帮”要篡党夺权，有一些事情容易理解；但是砍伐hua木，铲除海棠，仿佛这些hua木真能抓住他们那罪恶的黑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宋代苏洵在《辨jian论》中说：“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鲜不为大jian慝。”砍伐西府海棠之不近人情，一望而知。爱好mei好的东西是人类的天xing，任何人都有权利爱好mei好的东西，hua木当然也包括在里面。然而“四人帮”却偏要违反人xing，必yu把一切mei好的东西铲除净尽而后快。他们这一伙人是大jian慝，已经丝毫无可怀疑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为什么西府海棠的影子今天又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