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酣耳，两下便无猜忌，陶甘问：“足下不是胡人，如何这等穿扮？”

倪天济：“不瞒两位，鄙人也好剑术，又学得番人弯刀短弩义。故尔风狼里去来，不怕贼人海盗。”

酒，顿觉香腻，不觉称。尽这地方邋遢，吃均是上品的。

陶甘夹了一模葱爆蛇丝正细嚼时，猛见门一桌上那侏儒正恶狠狠瞅看他们，不时与旁坐着的一个番客搭话，心里不觉一怔。忽又见左边桌上那个长胡也偷偷觑着他两个，只是故意闪躲，不让察觉而已。——陶甘尖，又是个中手，岂瞒得过他去。

倪天济忽问：“还不知壮士姓名哩。两位驻息何？”

“鄙人姓倪，名天济，经营一个海运船队。专海夷的生意，常去波斯、大、大秦诸国。船队也多雇佣番客营运，故渐渐通晓彼人语言服饰，不觉隔阂。其实我是广州土生土长。——鄙人猜来，两位是北边的人，不知来广州有何贵？”

两人折小南门，见市井闹，车并驰。陶甘拟打轿回都督府署——狄公驻跸的地方。乔泰几番回，两在人群中搜索。

陶甘便有意上去搭讪，那吃客竟是广州话音，便觉投机。又见乔泰形魁伟，也识英雄，便移作一桌边吃边聊。

“这位相公是…”

他用脚尖踢了踢乔泰，两闪眨一下，嘴角努努，又在桌上蘸酒划了几下。乔泰会意。两个正不自在，却见右首一桌上只坐了一个吃客，那吃客面阔方，魄健，胡人装扮，像是番船上的手。

倪天济应：“鄙人正有此意。两位公务间有闲暇，望来寒宅一聚如何。且不说别的，便是鄙人半生搜觅得的各弓刀剑，想来两位也有兴味观赏。其中大多得自番，稀奇古怪。”

“乔泰，老爷约我们掌灯时分晤见。时辰尚觉宽裕，不如你我分回去都督府衙门。万一有人跟踪，难顾两，也易识破。”

乔泰实：“我们的老爷新任岭南巡抚使，南下公务，巡察海通商事宜。我两个只是扈从而已。”

乔泰称善：“我正可回五仙旅店去换过衣衫，都透了。酒瘾来时正是掌灯时分，不会误事的。”

“陶大哥，可觉得有人尾随我们而来。”

乔泰大喜：“求之不得。明日早膳后正有空闲。”

倪天济笑：“果然是军官，我见你衣袍内闪双龙金徽，便知消息。”

乔泰答应。陶甘付了酒账，两个辞别倪天济来酒店。见天已放晴，白日西沉，江风来，丝丝凉意。堤岸下一排排大小船舶都住着人家，船尾袅袅升起炊烟。江面上渔火闪熠，笛声断续，烟雾渐渐褪去与暮霭重合。堤岸上早已灯彩闪亮，绵延好几里，夜市正开。

陶甘笑：“在下姓甘。见住在河南，须坐船来去，许多不便。”

乔泰赶向上提了衣袍，讪笑：“其实只是个武弁。”

乔泰惺惺惜惺惺：“见倪先生格，便知是英雄人。今日相见恨晚。倪先生不嫌弃，个长年朋友。”

倪天济笑了：“乔相公，明日早上我派轿来五仙旅店接你。”

陶甘迅即四看觑，摇了摇，心中纳罕。

“我叫乔泰。住在五仙旅店，怀圣寺后背。那里一片都是胡人居息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