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豫东以来，李自成的义军每攻下一个城池，停留一二日或数日即便放弃，临走时将城墙拆毁。如今即将离开商丘，昨夜闯王已下令今日作好准备，明日一早开始扒城，由大将谷英总负指挥之责。但商丘城较一般州、县城大得多，城墙也较厚，没有数万人一齐动手，不可能在三天以内扒完。

今天早饭以后，李自成率领刘宗、金星、宋献策和李岩等骑巡视了扒城情形。有很多大和小康之家的妇女，自幼将脚缠得很小，平时走路像柳枝在风中摇摆，从不下地劳动，更没有从事过爬就低的重活，十指纤细，蓄着长指甲，如今被迫前来扒城，不得不忍着心痛，剪去了长指甲。在众人前抛面，挖土抬砖，拥拥挤挤，踉踉跄跄，脚疼难忍，动不动跌倒地上，发“哎哟”之声。李自成看了一阵，命谷英将一分实在脚小弱、不能作这劳动的妇女放回家去，另外从老府、曹营和小袁营各调来一万将士扒城。原来老府有五千人，曹营有三千人，小袁营有两千人在监督百姓扒城，如今一律动手，不得站在一旁观看，有不卖力者即予重责。这样下令之后，李自成便带着刘宗和、宋等返回老营。在半路上，他们在路边野庙旁驻，看了一阵老府的新兵练，谈论起将去围攻开封的事。李自成望望李岩的神情，笑问：

“你说吧，哪些机密被他了。”

大家都在他的面前坐下，有的坐在一块半截砖上，有的坐在草上。众多亲兵亲将也都下，到附近的树下休息。李自成望着李岩微笑，促说：

“是的，现在还不是算账的时候！”

闯王听罢，半晌没有说话。他越想越气，忽然站起来，把桌猛一捶，说：“备，我找曹去！”

“这些事情曹帅都知么？”

李岩说：“是的。实不敢隐瞒，以末将愚见，像商丘这样地方，弃城不守，不如留兵据守。如今我们兵力日益大，与往日形势不同。然而仍如往日一样，每得一城，弃而不守，既不能广土众民，建立稳固基，也不能抚辑亡，恢复农桑，使百姓有复苏之乐。得城而不守，岂不大失百姓久思治之望？目前中原官军空虚，纵然能勉凑成一支救开封的十万人，内人心不齐，士无斗志，实不足畏。官军倘若救汴，则无力攻商丘；如攻商丘，则无力同时救汴。况商丘距开封不过三百余里，一平川，正是我骑兵用武之地。倘敌兵来攻商丘，我数万骑兵疾如-风，不过两日可至。敌兵屯于商丘城之下，被我军内外夹攻，必败无疑。我军一旦攻破开封，即可分兵一路，由商丘兵江淮，略地徐、砀，则漕运截断，北京坐困，南京震动。…”

“你还是再想想吧，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

“原是大元帅跟曹帅商定了的，下一次攻开封时，围而不攻，断绝开封的粮草，使他久因自降。黄龙就把这计划告诉了张永祺，还让张永祺赶报告给省城里的大官们，使开封早作准备。”

闯王又开始在大帐内走来走去，心上有一个很大的难题：怎么办？对此事必须要置，但是又要置得当。刹那间许多许多跟曹之间的不如意事情都翻上了心，使他怒火中烧。走了一回，他终于使自己平静下来。长叹了一声，说：

闯王骂：“真是可恶之极！”

我千万别一风声，不然他就没命了。”

李岩见闯王很重视他的建议，就从地上拾起一小树枝，一边谈他的意见，一边在地上画着地图，重要城市的地方摆个小瓦片或小砖块。他怀着无限忠心，不得李

夫人和吴汝义都一惊。夫人上说：

李自成的心中一动，说：“林泉，你停一停，咱们索下，坐下去扯一扯。”随即他自己先下战，在庙门外的柏树上坐下，向大家说：“咱们就坐在这柏树荫下，听林泉谈完他的见。我已经有好多天日夜忙碌，不曾听林泉如此谈话了。”

李岩本来不想说，但又怕闯王和金星会向别猜测，反而不好，随即说：

“开始大概不知，后来他也知了。叫人生气的是，曹帅不但不严办，还要遮掩。他对那些知情人说：‘这事可不能走漏消息。谁若走漏消息，我立刻砍掉谁的脑袋！’”

“我是想商丘扒城之事，怕自己所见不，说来未必有当，所以未敢大胆…”

闯王已决定要征发城内和近郊居民三万人，不男女老幼，都去扒城。义军调一万人参加，兼负监督百姓，维持秩序之责。

李岩赶快在上欠回答：“末将贱甚佳，并无不适，也没心事。”

金星也说：“是呀，何不说来大家商量，供大元帅斟酌裁定？”

“林泉，你今天有什么心事？上不舒服么？”

“林泉，请接着说下去！”

闯王又笑着说：“我看你心有所思，看时心不在焉，分明是在想别的事儿。我们之间，推心置腹，无话不谈。目前即将围攻开封，关系重大，林泉倘有见妙策，何不赶快说，大家一起商量？”

“听说黄龙还对张永祺说：‘我们曹营怕什么？不怕。咱们的事情老府不着，老府算个（尸求）！’这样，连我们老府也骂了。”

刘宗打断李岩的话说：“啊，你用不着这样说话谨慎！你有话只说，不要藏在心里才好！”闯王笑着说：“你不赞成扒城，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