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薛大娘把神前的蜡烛chui熄，只留下锅台上的一盏油灯。不过毕竟是过年派tou，油灯里比平常多添了一gen灯草。因为人丁单薄，过年的蒸馍和包子都已经在上午蒸齐备了。现在她们再没有事情可zuo，同薛正礼和ju生都围着一个火盆，闲拍着话儿熬年。约摸到二更天气，七少又派人来请了一次，薛正礼就带着ju生去了。

在一盏灯笼的飘动的光照之下，三座黑漆大门并排儿威风地竖在路边。中间的大门外有一对石狮子，一个刻有石猴的拴ma桩和几棵大树。隔着大路是一个大的打麦场，场边堆着十来堆高大的麦秸垛，大半用青泥在下边糊了半截。ju生随着干老子走进西边的那座大门，发现这宅子实际上已经破落；hua台边堆着一堆烂砖tou，许多hua盆里没有东西，对厅和偏房不是柱子倾斜，便是窗棂断折，而且东屋门上挂了一把锁，空空地没有人住。二门和两旁的厦子早已烧毁，墙bi倒塌了几个豁子，似乎不久前才用土坯将壑子补了起来。七少同赵狮子躺在西屋里烧着大烟，听见沉重的大门响动，他朝着院里发问：

“是二哥来了吗？”随即他又向打灯笼的伙计吩咐：“把大门关好！”等薛正礼和ju生走进屋子，七少和赵狮子赶快从床上tiao下来，让薛正礼躺在上边。薛正礼在床沿上坐下去，探着腰就火盆上烤着手说：

“没有别人来？我以为你这儿会有好些人来烤火拍话。”

七少说：“刚才来了几个。我因为要跟狮子谈那件事情，扯个故把他们都赶走了。”

“商量好了？”薛正礼没有表情地望着狮子问。

“那有啥？反正七少怎说咱怎办。”

七少笑着夸奖说：“狮子中。狮子有孤胆。”

狮子说：“反正当蹚将就是提着tou过日子。”

薛正礼有些顾虑地说：“唉，我怕万一活zuo得不干净，日后会生chu麻缠。那个家伙从前当过衙蠹①，不是好惹的。”

①在衙门中干差事的人。

七少说：“没有啥。这事情也只有我们三个人知dao。”

“可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天机密的事情都会有水落石chu的日子。”

七少沉yin片刻，说：“日后事情不戳穿则已，戳穿了，天塌有我长汉ding着，决不让石tou砸住狮子。二哥，你躺下去，我替你烧一口，这是瓤子九送来的好川土。”

薛正礼和七少tou对tou躺了下去。七少用pi袍后襟将双脚包jin，掂起钎子cha进niu角烟缸中搅一搅，然后在灯上gun着钎子。黑se的烟膏子在钎子上咝咝地发chu微声，不停地膨胀着，开着似乎透明的金hua，散发chu扑鼻的阵阵芳香。等烟膏在火上烤到半干时，他将钎子尖向左手食指的指tou肚上轻轻一an，翻个过儿又一an，再用两个指tou肚轻轻一nie，将烟泡nie成扁圆形，又cha进烟缸中蘸了一下，重新再烧。因为烟膏稠，他只须蘸两三次，烟泡就差不多有小拇指tou肚那样大小。他一面极其熟练地烧着烟泡，一面讲说着他最近曾经将四川土、云南土和甘肃土所作的仔细比较。薛正礼也许shenshen地gan到无聊，或者有一zhong不易解脱的烦闷压在心tou，他没有表情地静静儿躺着，chu神地注视在钎子tou上。烟泡烧好后，他虚虚地推辞一下，就把烟枪接到手xi了起来。

“二哥，你别吐chu来，”七少一面用钎子拨着烟泡一面说。“你把烟气往下咽，咽到肚子里。不然烟都糟蹋了。”

xi到一半，xi不通了，薛正礼趁势将烟枪推过去，让六少自己把剩下的半截xi掉。七少用烧红的钎子将烟泡扎通气，又让薛正礼。薛正礼jian决不xi，说：

“你烧的泡子太大，我再xi就要醉了。”

“一口烟怎么能xi醉人？二哥，你还是把这半口xi了好，我看你有点伤风。”

“刚才我的鼻子有点齉，xi了这半口已经通了。”薛正礼故意用力地呼xi几下，证明他已经不再伤风。

七少笑了一下说：“唉，你真是一个谨慎人！要是你生在太平年tou，一定会治很大的家业。”

赵狮子和ju生坐在床前边隔着火盆的板凳上，一直没zuo声。ju生本来很瞌睡，但到了生地方，一切新鲜，又稍稍地jing1神起来。他虽然用yan睛向屋中各地方看了一遍，把几幅旧字画欣赏半天，但他的一多半的注意力却是被二门内的一些声音xi引了去。从二门内传chu来的切菜产，剁rou声，油锅的炸wu声，不断的说话声，他想象chu厨房中的忙碌情形，同时又回忆到儿童时代他自己的家ting是怎样忙碌而热闹地过着除夕。一会儿，他的心完全从现实离开，在童年生活的河l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