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少在方桌边坐下去，把烟袋放在桌上，用长指甲弹一弹左手袖上落的烟丝。生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觉得她一定会问他许多问题。但这位泡微微虚的年轻主妇并不像别人一样地对他亲切。她又瞟了他一，就转过去望着烟榻说：

窗外的人声说：“你看，二哥跟狮轻易不回来，你们想要吃啥，我就吩咐伙计们早预备。”

窗外的声音问：“你们常常说的那个生也来了？”

七少回答说：“还早着哩，等等吧。”

木鞋底叮噹叮噹地响了几声，于是风门一开，闪来一位年岁不到三十的少，怀里抱着一把白钢烟袋。薛正礼赶快从床上坐直，赵狮和生都从板凳上站了起来。这位七少远远地站在屋当间靠后墙的方桌旁边，向生瞟一，转望着烟榻说：

从二门里慢慢地走来小小的镶铜木鞋底①落在砖地上的叮噹声，到窗外停止了。过了片刻，生听见窗外站的女人着纸捻，咕噜噜了一烟，随即把烟灰落地上，轻轻地咳嗽几声，吐了一痰，朝着屋里问：

①从前缠小脚的女人们所穿的一跟鞋，底是用木的，也有的怕磨损太快，加有铜底。

薛正礼劝说：“本来这年也只可睁只，合只，不能够太认真了。”

①“拉扯”即际。

薛正礼客气地说：“其实用不着海菜，只要有就中。”

薛正礼劝说：“你可以教训教训他，让他以后逢年过节多送一礼好啦。下穷人家给人家地也很苦，丢了地就等于丢了全家人的命。”

七少顺风转舵说：

“你可知：男治外，女治内。家务事你多一心，还能算是抱屈么？”

“明眉大的，可像！”

“你们要不要吃东西？”

“咱家里两大烟枪，又好拉扯①，地里产的包缠不住，不地有啥法？”

七少笑着同意说：“卖地我倒不心疼。反正他这个人是鹰嘴鸭爪，能吃不能挣；钱像一，铁打铜铸的江山也会叫他踢零散。”

“我倒不是怕抱屈。我怕伙计跟佃都叫我得罪完了，你还要埋怨我大不看小看，不如你七少爷大金刀！”

七少抱屈地说：“你要是跟我一样，对佃们绳拉一，也不至于在几年内去了一顷多地！”

赵狮坐下去，半开玩笑说：“七少，这年要那么多地有啥用？我看还不如你把地卖一顷换成枪，给我，我准定孝敬你的黑白货比地里产的要多好几倍。”

“看我多不懂规矩，二哥在这里我就随便走来①。”她又转向赵狮：“他就是生？”

七少笑了一下：“可吃不完。今年咱自己杀了一猪，一只羊，佃们又送来了几只猎跟羊。有一家新佃只送来两只老母，怪不懂事的，我打算下一季把他掐了。”

“七少，没有外人，来屋里坐坐吧。”赵狮转过朝向窗说。

薛正礼在床上欠说：“我们都还饱饱的，不用预备。你不来屋里坐坐吗？”

“听说杆破五前后要拉到茨园来，特意派伙计城去买了很多的海菜，要丰丰富富地置几桌酒席请请你们。”

生不好意思地微笑着一下。

中漂浮沉。七少对于烟土所发挥的渊博知识他没有注意，不过在薛正礼烟时烟榻上被一片香雾笼罩，使他不自禁地偷偷地几下鼻。

赵狮笑嘻嘻地问：“七少，你看他像不像好家孩？”

“唉，二哥你不知，为着祖上留的这几顷地，我一年到生不尽的闲气，不尽的闲心！你七兄弟是家务事完全不，千斤担撂在我一人上。这年，人心不古，佃们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明地拐，暗地偷，看着几顷地，见打不见收的，吃剩下的才分给咱主人家。就这样一来二去，把佃们惯得不像话，不掐掉一两家榜样就没法了。”

七少笑着说：“对，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赵狮赶忙回答：“也在这儿。你来看看吧，七少，他明儿一早还要给你拜年哩。”

①封建礼教，妇女不应该随便同“阿伯哥”（丈夫的兄长）见面。

七少说：“你也别说我是鹰嘴鸭爪，咱们俩是弯刀对着瓢切菜。”

“包缠不住？哼，你稍微睁开睛瞧一瞧，佃们不敢无法无天地随便打拐，不是就包缠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