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死去后是最mei的

人死去后是最mei的。虽说脸se苍白一点，但平静，绝对的平静。就像被风chui折的一截树枝掉在草地上，这是真mei。

纪成医生说的这段话令我印象shen刻。那是八月的一个黄昏，整个病区单调、闷热。长长的走廊上和楼梯拐弯chu1的路灯已早早亮了，这使病区显得更加幽暗一些。此时，编号为23床的那个病人已永远脱离了痛苦。纪成医生撩了一下白大褂的下摆，在桌边坐下。他拧开了一支黑se钢笔的笔tou。死亡通知书。姓名：秦丽，xing别：女，年龄：23岁，死亡时间：8月5日19时49分。最下面是家属签字…

家属还没来得及赶到医院。这个被医生、护士直呼为“23床”的人wu还躺在病床上，一床白被单已蒙上了她的tou，这使她看上去像一段起伏不定的木tou。“22床”是一个60多岁的老妇人，她正坐在床tou啃着一个苹果。要死该死我这号人，她说，她太年轻了。伏在床边守护她的孙女望了她一yan，然后又将脸埋在被子上。她的孙女tou发又nong1又长，堆在被子上像一团乌云。

我靠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回到表弟的病房，我说，23床死了。表弟的嘴chun动了动，没回答我什么。一条输yeguan蛇一样连着表弟的手背，我看药ye快输完了，便走到门外对着长长的走廊尽tou喊dao，42床，加ye！chu乎我意料，我的声音好响好响，一直gun到走廊尽tou，那是灯雾和药味弥漫着的尽tou，医生值班室、护士值班室都藏在那尽tou再拐弯过去不远的地方。

不一会儿，从走廊上看不见的段落，便传来护士的嗒嗒的脚步声，从那声音可以知dao地面的冰冷和jianying。我突然记起我呆在这里前后已经有一年多了，为了守护我那可怜的表弟，也为了某zhong宿命。后者让我在这迷魂阵一样的地方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恐怖，我之所以将它讲chu来，只是想尽快忘掉它而已。

宋青拿着药瓶走在狭长的走廊上。右侧的窗玻璃映chu她的影子，她知dao外面已经天黑了。

她雪白的护士衫一路飘动，这走廊上哪来的风呢？她心里有点发jin，便把脚步踏得更响了一点，快步走回值班室。

值班室空无一人，灯光显得刺yan。纪成医生chu1理“23床”那个可怜的死者去了。宋青坐在桌边，yan光莫名其妙地在室内移动：药瓶、药瓶、针tou、托盘、氧气瓶、自动呼xiqi…突然，几个用过的青霉素空瓶chu现在她的yan前，旁边是“23床”的输yechu1方单。这不可能！“23床”因过min禁用青霉素人人知dao，我会犯这zhong错误吗？宋青tiao了起来，瞪大yan睛看着chu1方笺，上面没有青霉素，没有！难dao我在下午去加ye时会拿错药瓶吗？不可能！作护士两年了，这zhong错误闭着yanzuo事也不会犯。

走廊上有了脚步声，是纪医生回来了。宋青心里一阵慌luan，伸手将几个青霉素空瓶藏到了她的桌下。

纪医生挤了进来。他个子高大，有点像一tou熊。他先到水池边洗手，伴着水龙tou哗哗的水声，他说“23床”死得还是突然了点，心脏衰竭，没办法。宋青gan到背脊发冷，她确信纪医生已经明白一切了。天哪，真是她给输ye瓶加错了药吗？这该怎么办？

纪医生转过shen去，用mao巾ca着手说，不过，像她这zhong晚期癌症病人，猝死的事也是常常发生的。怎么，你病了？

宋青这才gan到自己的脸se一定很难看。她摇了摇tou，勉qiang笑了一下。她的笑有zhong孩子气，这她听很多人说过。不过，她也才20岁，离“孩子”并不太远，而长长的成人世界正等着她。这世界给了她一条仿佛没有尽tou的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然而，昨天夜里在走廊上chu现的惊吓，使她明白地gan到这世界险象环生。

那是一zhong多么可怕的景象。昨日shen夜，她为查看病房走在长长的走廊上(这医院的走廊也设计得太长了，中途还拐了几个弯)，路灯坏了几盏。就在她刚转过一个弯时，她猛然看见离她几米远的暗chu1站着一个人，她无端的gan到是一个女人，但她的脸bu是雪白的，像白纸那样雪白。她不由得低低地惊叫了一声，不是她不想高声，而是嗓子也被堵住了一样。她本能地一闪shen躲进了刚好在左边的卫生间。卫生间空无一人，她拼命将门折上，她的额tou上满是冰凉的汗水。后来，她听见有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上踱过，那脚步声很慢很慢，像拖着脚步在走。再过后就是死一样的寂静。就这样她抵着卫生间的门站了有20多分钟，正当她对这卫生间里的空dang也产生恐惧时，外面有人在喊她了。她听chu这是护士小梅的声音，这才从卫生间走chu来。她对小梅说，我闹肚子了。她没敢说刚才看见的景象，她怕别人笑她幻觉、迷信、胆小。

今天一整天，宋青却gan到脑子发胀。又是夜班，又是走廊。脑子有点模糊，但她还是清楚地给10多个病人量过ti温，给6个正在输ye的病人加过药ye(其中包括“23床”)。她清楚地记得“23床”lou在白被单外的脸似睡非睡，她还问dao，秦姐，你好些了吗？秦丽的yan睛睁开了一下，这是一双很漂亮的大yan睛。就在几天前，秦丽还问过她，宋护士，我死后能将yan角mo捐给别人吗？宋青直gan到心里发jin，鼻子一酸，便安wei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