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耘抬起头笑,这人的名字跟你差不多。冷这姓应该不多吧。海天小区,好像就在你住的那一带哎。
多嘴。她想,脸上却自然地浮起笑来,不多也不少吧,我家就有一堆。小时候还有同学姓冷的。
是吧。李耘没有在意她的回答,倒是开始谈起了单位的事,冷冷,你听说没有?楼上的小张分不到房子,说是没结婚不能分房,一着急跟朋友的女朋友领了结婚证,昨天刚拿到钥匙,我听见他关在办公室里跟人家说呢,装修好了就打离婚证,听说领个假结婚证也就收三千块,这样比真结婚划算多了。你说,结婚以后财产还得给人家分一半,多没劲。噢,对了,还有,楼下的老王离婚了,说是给榨得赤条条,连着三天来的时候都是醉得几乎人事不省。还有呢,隔壁的小沈辞职了,刚刚办好出国手续,她那个老外丈夫据说很穷,从来就没送过她什么,倒是她三天两头买东西送给那个男人,真是奇怪了,就凭他长着外国人那身臭哄哄的毛就值得贴钱啊?以前怎么给她介绍对像也不要,一有个老外马上就追啊赶啊,就那么稀希,真不怕狐臭。
她听着李耘这些絮絮叨叨,心思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自己的麻烦事上。离婚这笔钱是肯定要付的了,为了把房子赎回来,很可能要把所有的钱都贴到这个男人身上。但这个消息还不能透露给单位,反正无论怎么离,单位也不是负责发离婚证书的部门,这倒是好办。早知道就应该像那个小张一样,干脆花三千块找个人领结婚证,然后再办张离婚证就好了,反正这房子也是便宜卖给员工的,省下来何止三千元?现在倒好,把财产硬是贴出去了。不过,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个小张也遇人不淑,那女人要是一口咬定要一半财产才离婚又能拿她怎么办?耗来耗去都是自己的青春和精力。
人都走光了,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又开始发呆,今天晚上是不是还是要去酒吧?再渡过一个醉眼朦胧的夜晚?等到清晨再出来吹吹冷风?还是随便流落到哪个男人的私人住所,换来些小恩小惠的礼品?算了吧,还是先洗澡,然后看看有没有人打电话约她吧。
热气腾腾扑了一身,她的脸冲着镜子做了个鬼脸,镜子里只有个模糊的影子,还有红红的一排竖字,一九九三年,城南行。口红已经成了残片了,得抹掉。
那个男人的家住在四楼,她抬头望望,四楼的灯亮着,他在电话里说他已经烧好了饭等着她了。她轻轻踏上楼梯,灯亮了,展现在面前的是空荡荡的走道,只有一把已经秃得厉害的扫帚歪倒在红漆斑驳的门上。沿着楼梯上去,随着脚步声,一层层的灯亮了。忽然二楼的门里传来一个男人激动的声音,又进了一球!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尖声训斥,行了,神经病!关你什么事?混球的拿钱,又不是你拿钱。屋里又陡然安静了。
她小心地扶着扶手,揽起衣角,不让衣服蹭上墙上的灰,心里也嘀咕了句,神经病。但她不知道自己在骂谁。初恋的男友也喜欢足球,但他每次感慨万千的不是足球这种成人游戏,而是这些人到底混到了多少钱。她那时就常常取笑他,你管的着吗?你能管的完吗?不干事光拿钱的难道就他们了?全国上下形势一片大好,大家都欢天喜地在拿,你一个人瞎愁什么?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乐呵呵地说是呀,咱不是没有机会嘛,等混到球库管理员那位置,你就有好日子过了。
男人开门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来,上次见他的时候天色很黑,竟然没看清楚他原来皮肤这么白,白嫩得像个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孩,上次见到他时是朋友们聚在一起泡茶馆,那天他打扮得油头粉面,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眼睛里的光都染了些粉粉的灯光,而今天,他却显得很家常,一件灰色的外套松松地披着,进到屋里,她不禁有些失望,这个家里堆满了早已过时的家具,水泥地灰扑扑地,昏黄的灯光,电视很小,冰箱还是单门的,连空调也没有,书架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书都包着报纸,一眼望去,就是寒酸的读书人,沿袭的都是八十年代初的生活。
男人没有注意到她脸色的微变,张罗着叫她坐下来,递了一杯水过来,喝口水吧。
她暗自嘀咕,怎么朋友会介绍这样一个男人给她呢。这些年白白浪费的岁月难道还不够吗?女人的青春需要光彩来点缀。男人端出一盘灰溜溜的菜来,来来来,这是我的家乡菜,这儿买不到的。你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