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粒小石头。
“当啷”小石头落在房顶上,吓了汤十郎一大跳,他忍不住看看天空。
天空永远也不会落下石头,当然,此时也不会有冰雹,因为月亮出现在空中。
汤十郎第一个念头便是快逃走。
那石头声音当然也惊动了屋子里大床上的人。
汤十郎腾身落在地面上,拔腿就往附近的林中跑,一面跑,一面四下瞧,谁会在暗中对他恶作剧。只不过当他跑了快两里远,仍然看不出有人影闪出来,这令汤十郎更吃惊,因为这人的本事太大了。
汤十郎的本事也大,但他却偏是个老实人。行走江湖,太老实也是一项缺点。
有时候太过老实,也会造成这个人的致命伤。
汤十郎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一路绕道折回左家废园,刚推开小厢门,汤大娘便开口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娘,我发现什么了。”
汤大娘道:“你说说,到底看到什么了?”
汤十郎便把他这一路所见,对汤大娘述说着,他一面还得熬药。
汤大娘听着,她半晌不开口。
汤十郎已把药熬好,汤大娘仍然不开口。
汤十郎道:“娘,我把药送往前面了。”
“你去吧。”
汤十郎刚走出小厢门,汤大娘才道:“回来以后,别忘了下去上一柱香。”
汤十郎应了一声,便端着热滚滚的药往前面走去。
左家废园里,荒草蔓径,但汤十郎早已习惯,便是野鸟飞往大厅,野鼠横冲直撞,他也不会动心去管。
汤十郎已听他的娘说过,左家废园原本是兴旺的,忠义门主左太斗为人十分正直,却遭到黑道血洗,百口人死在一夜之间,便是大门外广场的两栋大房子,也被大火烧得只剩残垣断壁了。
左家废园里有几处被人掘地三尺,这好像是恨之入骨的报复,连根拔除。
汤十郎知道左门主一家与忠义门的许多豪杰死绝了,但真正的原因他就不知道了。
汤十郎又到了门楼下,他刚拍门,门就由里面拉开了,这一回拉得很开,汤十郎足可以走进去。他见门内姑娘往一边闪,便也很高兴地走进去了。
汤十郎把熬好的药放置在那张破桌上,转身床边,习惯地搓了一下面颊,道:“伯母,我进城给你买了药,熬好了,你趁热喝下去,身子发出汗就好了。”
床上的妇人半撑身子,道:“谢谢…也辛苦你…了。”
汤十郎道:“没什么,没什么,你老…”转侧头看姑娘,见姑娘冷冰冰的模样,便又把到口边的话咽回去了。
他有着尴尬的感觉,便对姑娘点点头,匆匆地把桌上放的空碗盘又收去了。
汤十郎一边往后院走着,他一边可想得多了。
最叫他感到窝囊的,应该是至今不知道这一对母女姓什么。
汤十郎就想,如果他说话像他学鸟叫,那就好了,一定早就知道这母女两人姓什么,甚至要去什么地方。
只一想到鸟叫,汤十郎不由得撮唇吹了几声八哥叫。
突然,院子里野鸟朝天冲去,吓了汤十郎一跳。他回到小厢房,汤大娘仍在等他。
汤大娘见儿子回来,便低声道:“走,今晚我也下去吧,有几天没下去了。”
汤十郎道:“娘,我下去也一样,下面阴森森的,你身子骨这几天不大好。”
汤大娘挥挥手,道:“别多说了,快走吧。”
汤十郎拦不住他的娘,只好举着灯往前面走,直到后厢内的一道墙边。
汤十郎伸手推开那道假墙,回头举灯对他娘道:“娘,你慢慢地下石阶,下过雨湿气重,小心石滑。”他伸手扶住汤大娘,一步一阶地到了地下室。
汤大娘走到那一大堆枯骨前面,她的脸上一片麻木,光景是该哭的也流过不少眼泪了,该伤心也早已经伤心过了,余下的只有为这些死去的做些什么了。
枯骨一堆,分不清谁是谁,只因为枯骨大多分开了,想是在被杀的时候十分惨烈,人头与身子分了家。
汤十郎把灯放一旁,匆忙地燃上一炷香,他把香交在他娘手上,便尊敬地站一旁。汤大娘双手举着香,她口中念念有词,只有几句话她说得还清楚。
“十郎的爹呀,你赤胆忠心老远从关外来赴会,就这么一去再也不回头,你尽了忠,也全了义,可也就撇下俺母子在这浊浊江湖流狼,十郎同我不甘心,一定要找老爷子的大仇家。忠义门完了,咱们汤家没完!你呀,百里呀,显个灵吧,我们要再等多久呀?”当然,她还叨念了不少,只是未大声。
汤大娘把香插上,跪在地上的时候,汤十郎也跟着跪在地上了。
母子两人行过礼叩过头,汤大娘站起身来,她看看那一堆枯骨,对汤十郎道:“没有被单盖着,不好看呀。”
汤十郎安慰他娘:“娘,前面那对母女一走之后,我便立刻把被单再拿回来为他们盖上去。”
于是,汤大娘带着伤感的指着那一堆枯骨,道:“不知哪些骨头是你爹的。”
汤十郎道:“娘,你每一回下来,总是说这句话,有什么用?都已搅在一块了呀。”
汤大娘指指上面,她的眼中有异样。
汤十郎的双眉一挑,轻轻点头。
于是,母子两人走到石阶边,汤十郎“嗖”地一声拔身起,直往上面的假墙外面扑去。汤大娘也跟着上来了,她手上拿着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