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二娘上下打量着他“从关里过来的人,尤其像你们这种公子哥儿,身上总还有点值钱的玩意儿,我这儿都可以折价的。小兄弟,你有什么吧?”
白振英可发愁了,他是大学生,是个带着新派的旧文化人,看着有些同学手上戴着玉扳指,长袍上缀着牙珠扣子,腰里挂着翡翠坠子,认为太俗气。想了半天,终于掏出了一枝墨水笔,水二娘接过来,笑了一笑:“敢情还是个读书人呢,两块。”
“什么,这是金星牌,我花二十块买的,还没用半年。”
“那怕你一天没用都一样,东西得看地方,在别处一碗水能卖两块钱吗,我还是看你是个斯文相公的份上,特别通融,不信你卖给别人看,白送人都不要。”
那些汉子都笑了,他们大口喝着酒,大块吃着肉,一个汉子笑着说:“小兄弟,把你的马靴脱下来,我倒可以收下,折六块钱始你。”
马靴是四块钱买的,他还能赚两块,可是他不能卖,因为他打光脚不能走路,咬咬牙:
“好吧,两块就两块。”
水二娘收下了笔,拿出个细瓷碗,舀了一碗水给他,白振英叹了口气:“你这儿家俱倒很细致,还是景窑的呢!”
水二娘格格地娇笑了一声:“两块钱一碗的水,总得有个像样的皿儿装着,才叫你心裹感到不冤枉。”
白振英又叹了口气:“我倒宁愿你用个大海碗。”
那边的汉子又有一个粗犷地笑了起来:“水二娘只有一口破海碗,只是兄弟你可以借了用用,可不能买了走,否则咱们哥儿几个今天晚上可就惨了。”
水二娘啐了一口:“龟孙子,老娘的破碗是你爷爷砸缺的。”
粗犷的草原汉子,粗犷的打情骂俏,听关天月说的时候,大伙儿都感到很清鲜,但白振英此刻却直叹气。
那么小的一口瓷碗,那样少的水,如果灌下去,恐怕没等下喉就干了,这个说法当然很过火,在八大胡同吃点心时,装莲子羹的银碗此这还小,一碗就很饱了,但现在是口渴得紧。
他端起了瓷碗,小心翼翼地-了小半碗,剩下的大半碗,他端着喂了那头马了。
虽然马儿喝得此他多五六倍,但马儿的肚子却比他大上几十倍,这点水下去,根本不济事。
看它伸着舌头,直舐空碗,白振英感到更多的歉意,想了一下,掏出身上的挂表,再递到水二娘的面前:“这个能值多少,别说价钱了,说了反而使人生气,干脆你给多少水吧。”
水二娘的眼睛亮了,那几个汉子的眼睛也亮了。
一只挂表在北京上海那些大都市里,所值已然不菲,可是在僻远的地方,这玩意儿此黄金更吸引人,因为它能代表一种权威,一种特殊的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盖子,虽然不一定看得懂那些罗马字所代表的时刻,但就凭那的搭的的声响,就能使人肃然起敬。
一个汉子跳了起来,在水二娘的手没伸出前,攫去了那只表,先放在耳朵前听了一下,然后按开盒盖,妙的是这只表还带音乐盒,虽然只是简单的曲子,白振英自己都听烦了,但是在那些人的耳中则无异是仙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