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演轻轻，悄声：“我也过不惯，到了江宁我们上回家。”

走了。

过得两日，康熙将陈演与齐粟娘召至前舱，和声：“变之，黄河改之事，朕思前想后，仍是委决不下。”见得陈演面一变，似要争辩，摆手：“朕非弃此策，而是需慎之又慎。变之，永定河年年改，患危及京畿重地，我今日命你为永定河河主薄，积累实务，下月随朕返京。”

陈演了，两人慢慢走在船上，到得齐粟娘房门前，一起站定。陈演抬凝视粟娘，慢慢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用指理顺她额上齐眉刘海，叹：“粟娘，你不需和我一起再奔波一回。你才十一，还是个孩。受了这许多罪，平日里全无笑脸，听着要回家乡寻父母才开心片刻。我当初不在家里，礼数儿全是你替我尽的，已是至孝，就不用回去了，好好在江宁休养。”

齐粟娘一呆，她自个儿脸上无笑，竟是全无察觉，听得陈演柔声温语，句句都是关心贴，她恍神间突地扯着陈演的衣袖：“陈大哥，皇上…皇上边规矩好多，我…我过不习惯。”声音越说越小，双左右探看，怕落第三人耳中。

她想到此，便看见陈演从前舱来，满脸喜地向她走来。陈演到了近前却又有些脸，似是想起了昨夜之事，怕惹她着急，脚步一顿，不敢过来。齐粟粟看他左右为难的样，心神忽地一松，不由自主绽开笑颜，唤：“陈大哥。”

齐粟娘的笑脸显是对陈演的绝大鼓励，陈演大大一愣，也笑了开来，快步走到她边：“粟娘…”一时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她笑，半晌方：“皇上的谕旨正合我意，我原就想替你寻到父母。”转又沉默了半晌，：“我方才已向皇上请了旨，准我几日假回邮拜祭我娘。”

陈演心中治便是治，治何之本无求，既能一展所长，于民有利，自然大喜谢过。康熙又：“你与齐氏虽已订亲，又因着她孤无依，住在一，但到底还未成礼，多有不便。她本是永定河人氏，你替他寻到母家送返，到时再去迎娶，方是正理，将来成亲时也好有尊长在堂主礼。”

总言而之，齐粟娘自忖就算不知清史，以她在工程监理时学来的些许不成功的斗争经验，只觉这位八阿哥有手段有心，陈演却是八阿哥派不上用的人“俏媚使给瞎看…”齐粟娘暗自腹诽着八阿哥，心里却想起小崔与陈娘，他们俩是她对这个世界的低层生活的最初认识，虽有艰难苦痛，不得不挣扎求存，但却人心。

齐粟娘实是不知八阿哥究竟是何用意，她可不信八阿哥是本慈悲温和，为当初的事对她补偿一二。再者，若是因着陈演，却更不需如此。以她看来，陈演的心专一，治河是第一等的，其余事务却是全不上心，如梅文鼎般作个当世学者绰绰有余，官品却是难得向上。康熙那般重于他，他仍是个九品河主薄，正是回护之意。说白了，陈演就是一级技术专家，与理完全不搭边，绝不是复合型人才。

齐粟娘听得此话，心中一轻，又添了无数疑云，抬看向八阿哥，犹豫半会：“多谢八阿哥，民女…”八阿哥却是一笑，转便去了，李全儿随在侧，也未回。

齐粟娘看了看他，柔声：“原该如此，皇上既是还未下决心改黄河，便也无你我之事。赶在皇上返驾之前，我和你一起回邮看看——看看你娘。”说话间，也觉中酸涩。

正恍惚间，听得八阿哥在边悄声：“你不需怕，皇上对变之知之甚，断不会信这些言。他若是真信你两人还在孝期便有…只怕早已雷霆大怒。”

陈演顿时又红了脸，连声应了，齐粟娘却是心中战栗。待得康熙留下陈演，命她退，她独个慢慢走在船上，脑中闪过焦七说的那名节之事，越想越怕。她当初既敢搏命逃，原也有痛快人生之意，但她与陈演终究无私，如要与那冤死的男女孩童一般下场，岂能甘心，焉能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