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西，山西

海子有句诗，shen得我心：“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wei。”

我chu生在一九七六年的山西。小孩儿上学，最怕迟到，窗纸稍有点青，就哭着起了床。nainai拉着手把我送一程，穿过枣树、石榴和大槐树，绕过大狗，我穿着nai黄se棉猴，像胖胖一粒hua生米，站在乌黑的门dong里，等学校开门。

怕黑，死盯着一天碎星星，一直到瓷青的天里透着淡粉，大家才来。我打开书，念“神——笔——ma——良”一tou栽在课桌上睡着，日日如此。

山西姑娘没见过小溪青山之类，基本上chu1chu1灰tou土脸，但凡有一点诗意，全从天上来。中学时喜huan的男生路过我shen边，下了自行车推着走，说几句话。分别之后心里蓬bo得静不下来，要去cao2场上跑几圈，chuan着气找个地儿坐下，天蓝得不知所终，toudingfei大松ruan的白云，过好久笨重地翻一个shen。

苦闷时也只有盯着天看，晚霞奇诡变化，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阵雨来得快，乌黑的云团gun动奔跑，剩了天边一粒金星没来得及遮，一小粒明光闪烁，突然一下就灭了。折shen跑时，雨在后边追，卷着痛痛快快的土腥气扑过来。

二〇〇六年我回山西采访，在孝义县城一下车就houtou一jin。老郝说：“哎，像是小时候在教室里生煤炉子被呛的那一下。”

是，都是硫化氢。

天像个烧了很长时间的锅一样盖在城市上空。一yan望去，不是灰，也不是黑，是焦黄se。去了农村，村口一间小学，一群小孩子，正在剪小星星往窗hu上贴。有个圆脸大yan的小姑娘，不怕生人，搬个小板凳坐我对面，不说话先笑。

我问她：“你见过星星吗？”

她说：“没有。”

“见过白云吗？”

“没有。”

“蓝天呢？”

她想了好久，说：“见过一点点儿蓝的。”

“空气是什么味dao？”

“臭的。”她用手扇扇鼻子。

六岁的王惠琴闻到的是焦油的气味，不过更危险的是她闻不到的无味气ti，那是一zhong叫苯并芘的qiang致癌wu，超标九倍。离她的教室五十米的山坡上，是一个年产六十万吨的焦化厂，对面一百米的地方是两个化工厂，她从教室走回家的路上还要经过一个洗煤厂。不过，即使这么近，也看不清这些ju大的厂房，因为这里的能见度不到十米。

村里各条路上全是煤渣，路边庄稼地都被焦油染ying了，寸草不生。在只有焦黑的世界上，她的红棉袄是唯一的亮se。

我们刚进市区，干bu们就知dao了。看见我们咳嗽，略有尴尬，也咳了两声，说酒店里坐吧。酒店大堂是褐se玻璃，往外看天se不显得那么扎yan，坐在里tou，味儿还是一样大。大家左脚搓右脚，找不chu个寒暄的话。

干bu拿chu钱，绿莹莹一厚叠mei金：“辛苦了。”

我跟老郝推的时候对看一yan，她冲我挤眉弄yan，我知dao这坏dan的意思“山西人现在都送mei金啦，洋气。”后来知dao，之前不少记者是拿污染报dao要挟他们，给了钱就走成了个模式。

跟我们一块去的是省环保局的巡视员，老郝叫人家“老tou儿”这是她认为一个人还算可爱时的叫法。她低声问老tou儿：“他们不觉得呛啊？”老tou儿呵呵一笑：“说个笑话，前两年这城市的市长到shen圳chu差，一下飞机yun倒了，怎么救都不醒。还是秘书了解情况，召来一辆汽车，冲着市长的脸排了一通尾气，市长悠悠醒了，说：‘唉，shen圳的空气不够ying啊。’”

市政府的人一边听着，干笑。

市长把我们领到会议室，习惯xing地说：“向各位汇报。”从历史说到发展，最重要的是谈环保工作的进展。老郝凑着我耳朵说：“他们肺真好，这空气，还一gen烟连着一gen的。”

我在桌下踢她一脚。

讲了好久，市长说：“经过努力，我们去年的二级天数已经达到了一百天。”

有人呵呵笑，是老tou儿：“还当成绩说呢？”

市长咧开嘴无声地扯了下，继续说。

我家在晋南襄汾，八岁前住在家族老房子里，清代的大四合院，砖墙极高，朱红剥落的梢门口有只青蓝石鼓，是我的专座，磨得溜光水hua。nainai要是chu门了，我就坐在那儿，背靠着凉津津的小石tou狮子，等她回来。

一进门是个照bi，原来是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ting除…”土改的时候被石灰胡luan涂掉了，小孩儿拿烧黑的树枝在上tou划字“打倒柴小静”

这小孩儿是租hu的孩子，敢掏小燕子，tongma蜂窝，唯一害怕的是老宅子后门的老井，上百年了，附近最好的水，小男孩儿隐隐知dao那水有点神圣。井口都是青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