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脉含情而又探究地盯着他。他微俯下脸去,轻轻地安慰似地吻了她一下。没想秋月另一条手臂也搂了上来,热烈狂放地回吻着他。
沈若尘把烟蒂掐灭了,稍稍坐直了身子。秋月似从他的举动中感觉到了他的漠然。她平静下来,一手捋捋鬓发,把脑壳稍仄过来,倚靠在他的肩头。
他寂然坐着。
"咚——哐,咚——哐"的铓锣和象脚鼓仍在传来,姑娘小伙们的歌声仍在悠悠地传来,但是唱些什么,沈若尘听不分明了。
秋月的身子动了一下,似想不靠着他的身子,却又身不由己地偎依得更紧了一些,她的手伸过来,粗糙的巴掌在他的下巴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道:
"我们…离婚吧…"
沈若尘猛地一个转身,秋月柔弱的身躯晃了晃,险些失去平衡跌倒,沈若尘急忙扶住她:
"不!秋月,这咋个行!"
"咋个不行?你没听到吗,好些人家,都离婚走了。"
"可我们不同…"
"前天,我去农场领工资,"秋月仿佛没听到沈若尘的声气,自顾讲下去,"那些和农场职工、制胶女工结婚的男女知青,都离了婚,清了手续,走了。农场留不住他们,我晓得,你也想上海,想爹妈,想得人都瘦了,整天懒神无气的…"
"我离不开你们…"不知为啥,沈若尘每一句辩白,语气都坚定不起来,好像没勇气把话说完似的。
"我晓得,你没有甩手离去,没对我提离婚,我心头已经很感激了。这证实了我当年没选错人,你对我们娘俩是有感情的,可你…再在这幢竹楼里住下去,熬得过秋风秋雨,熬不过一冬三月。你会怨我们,心头会郁闷,会憋出病来的。我看得出,你人在月亮坝,心已经飞回上海了。
我想了,想得好苦,想得心都疼,想得脑壳发胀、头痛得连夜连夜睡不着,想来想去你该走,我们离婚。"
泪水从韦秋月的眼里淌下来。沈若尘骇然转脸瞪着妻子,他这些日子来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却一点没觉察秋月同样失眠,她甚至又犯了头痛病。他在她痛苦难受的时候,根本没去安慰她。秋月的头痛病是在特别劳累的情况下才犯的,犯的次数很少,但犯起来很厉害,额颅上布满豆大的汗珠,背脊上一片冷汗,四肢痛得发抖,牙齿咬得格格响,吃止痛片只能管一阵子。沈若尘奇怪,人家割胶女工,常犯的职业性腰痛病,秋月为啥从不喊腰痛,倒是要犯头痛。他曾经对她说过,等积攒下一笔钱,一家去一回上海,顺便在那里找大医院高明的医生看看。而如今,他连昆明还没带她去玩过,自己却要走了。真无耻!无情无义。简直像个卑鄙的小人。
"秋月,我对不起你…"他哽咽着表白,"你、你头还痛么?"
"不痛了。好怪,想明白,睡踏实了些,就不痛了。"秋月瘦削泛光的脸颊上淌着泪,嘴角挤出两缕笑纹,"我在想,这是神佛在暗示我哩。我不该缠着你不放,我若死死地缠着你,神佛还要让我遭罪的。你看,我一对你说出这些话,心头都好受多啦。"
清冷的月色里,韦秋月的脸庞俏丽媚人,美得令沈若尘怦然心动。他一把搂住妻子,动情地道:
"秋月,我不走,我们不离婚。我爱你!我走了,你和美霞咋个办?"
"憨包!"秋月嗔怪他道,"你在这里,又帮我们娘崽俩做了些啥呢?"
"呃…"沈若尘说不出话来了,是呵,除了春耕时节驾牛犁田翻田,闲来骑在牛背上悠闲自在地放牧,他对这个家有多大的帮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