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坚持一种“信”和一种“情”我希望蜕变成色彩的我的语言仍然有说服力;我也希望这些沉默的色彩更丰富地传达我的感受。当这一幅疾疾地在一天内画完的过程中,我的脑海中不断地闪掠着“信”与“情”两个字。对于个人来说,我认为自己成功了——我把《黄泥小屋》看作自己的第一幅作品。
只要这种古怪别扭的感受继续强烈地袭来,那么我大概还会继续画这个主题。我估计我的笔触、色调、构图将会迅速变化,但每个时期都会有一幅这个主题。立功有一天,那一天我觉得黄泥小屋的梦——这是真正的被压抑到极限的中国梦(Chinesedream)——已经被无情粉碎,那时也许我会掘出我当考古队员的旧家底,再画它一道废墟。
从这时起,我对于新语言的妄想正式形成了。完全不同于古之士子琴棋书画的中国式传统,完全不同于流行的书法热、国画热、硬笔、木笔、屁股画荷叶;我妄图梅开二度再捞一场青春,新语言如同新鲜的爱情一样,令我痴醉发狂。油画不同于小说,打哈欠评头品足的读者根本就看不见它,这使我有某种报复的快感。
我用不着再幻想他们读懂中国方块字了,他们是绝对不通色彩语言的。投入艺术的险流以来,我破天荒地有了安全和自立的感觉。
——这一切大约是1988年秋天的事情。那时我从民族研究所转职到海军已经一年,艺术之外的思想斗争也同步地激烈接近顶点。我顽固地、精神病患者般地、总想和人讨论大是大非、讨论大问题。而所谓朋友群无一人有半丝感性与我呼应。我觉得如此思想下去是可怖的,曾在一篇散文中透露过我要走后门混一张精神病患者证明。我只有一次次深入西海固穷乡僻壤的黄土山地;但每一次归来都觉病入膏肓又深一分。于是,在《收获》第4期我发表了诗小说《海骚》,把我的心事和逼近我的预感尽数倾泻。
《海骚》是我郑重地献给中国海军的礼物,它的意义会有一天被揭示。我写出了自由与人民两大主角,字字饱蘸着我的心血和我们回民的鲜血。它的强大的宗教预感已被验证——听说有什么人在哪里文长字短地和它练花活;我要说,那些先天不足的小文痞子是不配和我谈论《海骚》的。《海骚》是Keramati[1],是神藉我的诗降喻的警告和启示!
到了冬天,我的这种思想更加狂烈,由于出现了举办庆贺海军诞生40周年画展的机会,我决心用油画再次表现。
大幅油画《〈海骚〉插图》画成于1989年3月,120×72cm,1989年4月19-30日在中国美术馆参加了题为《海的诗》的海军画展。画展由张爱萍上将题字,海军的专业和业余画家几乎全部拿出了作品。我不厌其烦列举上述资料,是由于这些资料对于我的这幅作品都将是一种证明——包括日期,一切都将证明我的预言,我退一步说是预感。
我使用了我的两原色之一:白。
白色,前文已述在蒙古语中是chagan,在哈萨克语中是ak;但游牧世界中并没有用这两个词形容的马。也就是说“白马”只有在理论上才存在。在蒙古牧民中,现实中的所谓白马都被称为“亚干”(粉)、“落日勒”(灰)、“乌兰”(微红)、“撒乐勒”(有黑鬃线的白马)、“阿勒克”(有某处花斑的白马)…等等。我没有见过一匹在草地上被称为“chagan(查干)”的白马。现实中的一切白马都不是纯白;能用蒙语——哈语称呼一匹马为“白”——那是美丽的理想。它太纯洁,它太漂亮,它那血统太不可思议的高贵,它是大陆的、比维纳斯高级多少倍的活美神。[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