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在一个复杂的悲剧时代，由于不同的生活条件和思想原因，大人wu扮演着悲剧角se，小人wu也扮演着悲剧角se。

大约在两个月前，有一次费珍娥在gong内的东一长街①遇见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思，她赶快低tou避到路边，等王承恩快走到shen边时，她忍耐不住，大胆地抬起tou来，福了一福②，跟着问dao：

①东一长街－－从御hua园的东边起，经过坤宁gong、jiao泰殿，到乾清gong东南角的龙光门止，有一条笔直的长巷，叫zuo东一长街。在坤宁gong和乾清gong的右边，和东一长街平行的也是一条长巷，叫西一长街。另外有东二长街，西二长街。

②福了一福－－妇女行的拜礼，即明清书面语所说的敛衽。

“王公公，听说liu贼李自成来犯京师，近日消息如何？”

王承恩停住脚，向她打量一yan，认chu她原是乾清gong的gong女，近来到了寿宁gong，陪伴公主读书。gong中的众多gong女，没有人敢对他说话。最有面子的莫过于乾清gong和坤宁gong的gong女tou儿，也不敢对他这样随便地说话。gong女们不许关心国事，更不许对军情打听一字。他不料面前的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mei貌少女竟然不顾祖宗家法，向他打听贼氛①消息。他用责备的口气说dao：

①贼氛－－贼方的情况。

“你是一个都人.住在shengong之中，外边事何必打听？”

“不，公公，正因为我住在shengong之中，外边事才要知dao。”

“你知dao了有何用呀？”

“我的心里应该早有准备。”

王承恩gan到这gong女很不寻常，又望了望她，不愿用重语责备她，但也不对她说chu外边的任何军情，匆匆向玄武门方向去了。

自从李自成的大军到了北京城下，费珍娥就不断暗想万一城破，她将如何尽节。她有三个必须死节的dao理：第一，正如那个时代的千千万万的妇女一样，把贞节看得同生命一样重要，甚至是更重于生命，决不能活着受“逆贼”之辱。第二，她生在gong廷之中，读的是孔孟之书，将忠君看zuo是“天经地义”第三，她曾经蒙皇上喜爱，在偶然中被皇上突然搂进怀中，jinjin地放在膝上，片刻又推了chu来。她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在那chu乎她意外的乍然之间，她始而惊骇羞赧，满脸通红，心中狂tiao，呼xijin张，浑shentanruan，不知所措；继而是gan激皇恩，陶醉于梦一般的幻想之中。在她所chu1的那样时代，倘若在寻常百姓之家，一个守shen如玉的清白女子被男人突然抱在怀中，这是极大的“非礼”她会不顾qiang弱不敌，拚死抗拒，大声叫喊，回手给那个对她cu暴侮辱的男子一个耳光。然而这一次突然将她搂在怀中，qiang行放在tui上的不是寻常男人，而是她的皇上，并且是只有三十三岁的年轻皇上，这xing质就完全不同。她心中明白，倘若不是国事危急，liu贼正在向北京进犯，皇上必会将她“召幸”虽然想到晚上被“召幸”的事，她不免心tiao脸红，但同时也使她心dang神摇，沉醉于幸福mei妙的梦幻之中。她知dao在现有的几千gong女中，她是容貌最mei的gong女之一；还有一个被大家称为mei貌的姑娘是慈庆gong中懿安皇后shen边的窦mei仪。但她费珍娥就在皇上shen边，已经服侍皇上数年，已经成为皇上的心上人儿。她想，只要liu贼不能打进居庸关或进居庸关后破不了京城，像往年东虏入犯一样，国家有惊无险，贼退后一切如旧，皇上宽了心，她必蒙思晋封，逐步封为妃，到那时，她的父母和一家人都要享不尽荣华富贵。在不久前，皇上将她赐给公主，陪伴公主读书，但是她心中明白，皇上并没有忘记她。每次她送呈公主的仿书来到乾清gong的东暖阁，皇上总要停住批阅文书的朱笔，shen情地看她一yan。有一次皇上分明想拉她的手，不巧吴祥进来奏事，皇上将下ba一摆，使她退chu了。这一切蕴藏在她这个少女心灵shenchu1的事情，近来每一想起来就使为皇上尽节的思想更加jian决。她不仅不能失去chu1女的贞洁，也不能辜负皇恩！

今日五更，当她同寿宁gong中决计尽节的几个女伴奔到坤宁gong中，又随着吴婉容召唤的一大群gong女奔往乾清门时，她对去护城河投水自尽的念tou开始动摇。当乾清门外聚集了两三百gong女时，只听魏清慧高声叫dao：“姐妹们，有志气的都跟我chu西华门投水自尽！”于是gong女们跟着魏清慧踉跄地绕过武英门前边的内金水河向西华门奔去。中途，有一个比她小的gong女跌了一跤，她搀起来这个gong女，抓住女伴的胳膊继续往前跑。天开始亮了。她对投河的念tou更动摇了，不愿意就这样死去，同时想到了公主。

当两三百gong女跑chu了西华门，拥挤在护城河岸上以后，十分混luan，很多人围拢魏清慧和吴婉容的shen边，准备投水，有人从岸边后退，费珍娥在混luan中忽然下定决心，迅速回tou奔跑。她正要跑进西华门时，听见魏清慧在人群中大声呼唤她，同时还听见吴婉容对魏说：“不要喊她！她怕死，我们快投河吧！”她本来dao路不熟，在jin急和慌luan中迷失了方向，误奔到归极门，已经跨过高高的朱漆门槛，忽然看见李自成的将士正从午门进来。她返shen退回，想起了来时dao路，向北踉跄奔跑，过了武英殿gong院红墙和崇楼（与皇极门东西平行）之间的金水河石桥，又跑过了宝宁门以后，才相信不会被进gong来的贼兵捉到。她想着魏清慧已经投水死了，一边向前跑一边在心中对她们说dao：

“魏姐，吴姐，请你们等等我，我们在yin曹地府相会！”

在大顺军第一次清gong时，mei貌的费gong人没有被发现，午膳后第二次清gong时才由一个寿宁gong的小太监louchu口风。大顺军将士从一个枯井中将她找到。

从昨天晚上起，后妃们和gong女们都知dao城破就在yan前，无心用膳。费珍娥见公主不肯用膳，她也未进饮食。今日天亮时她tiao进枯井，井底chaoshi，又很yin冷。当她被捞上来时，tui脚已经冻僵，嘴chun发青，快被折磨死了。人们赶快把pi衣服披到她的shen上，在她的面前生起一盆炭火，又熬了一碗姜汤加红糖让她喝下。过了一阵，她的ti力稍稍地恢复了。

当她才从枯井中被第二次清gong的将士们救上来时，尽guan她的shenti十分衰弱，但是她坐在地上毫无畏惧之se，对着站在她面前的军官摆chu来一zhong高傲的样子，说dao：

“我是大明皇帝的长女，长平公主。既然亡国，不惧一死。你们不得对我无礼！”

这个军官看见她虽然shenti衰弱，但是容貌很mei，神态高贵，以为她确是公主，立即差人去禀报吴汝义，跟着找来几个寿宁gong的gong女将费珍娥扶进gong中，小心服侍。寿宁gong的gong女虽然也有投水的和逃走的，但大bu分都没有离开gong中。清gong的军官审问了几个gong女，证实从枯井中